没有艺术的世界用什么去支撑活下去 | 专访<暴裂无声>配乐师

2023-05-10 14: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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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觉察到的事情,就会变成你的「命运」。”

     ——荣格



忻钰坤导演新作<暴裂无声>今日已在内地公映,山林,荒野,寻找孩子的人们迷失在现世的层层迷雾中,片中不乏社会与人性的隐喻和符号。关于文艺片如何保证票房的问题早已是老生常谈,今天我们不聊这个“痛苦”又“敏感”的话题,切换一个稍微轻松一点的频道。


在电影上映之前药丸跟本片的配乐师王宇波(Sylvian Wang)聊了聊,关于作曲、哥特摇滚、后朋克、苏克西女妖、刚去世的冰岛作曲家Jóhann Jóhannsson和组乐队这件很苦的事。



“其实对于我自己来说,黑暗、阴郁这都是正常的情绪和思绪,也许只是因为大多数人深埋了那些内心深处真实的东西,害怕看到真实,所以会觉得本来真实的东西成为边缘。”

                                             ——Hollow Shadow



Sylvian Wang曾是后朋克乐队IDH主脑,也有个名为Hollow Shadow的个人项目。此次<暴裂无声>的合作是他首次给电影写音乐,正在爱尔兰学习音乐的他一个人包办了作曲、器乐演奏、编曲和混音。


极简音乐是Sylvian Wang所信奉的作曲理念,他厌恶好莱坞工厂式作业的电影音乐,冰岛作曲家Jóhann Jóhannsson是他的最爱之一,“他去世我特别难过。2月9号上午买了他12月1号在伦敦的演出票,下午他就去世了。那几天特别难过。我想我之后会专门写一些音乐纪念他。”


Jóhann Jóhannsson


对于Sylvian Wang来说,选择从个人创作转向电影配乐,一方面是因为想要去写一些不同的音乐,另一方面也是想让国内的导演慢慢意识到音乐在电影中的重要性。



Infinity stretches unlimitlessly
Countless days pass by immeasurably
Anniversaries gutter in the maelstrom
Whirling a snowstorm of lustrous millennium


                  ——<Forever> Siouxsie and the Banshees



Sylvian Wang双臂有两个显眼的纹身,代表着他音乐方面永恒的精神导师。一个是Bauhaus,另一边是Siouxsie。两个都是哥特摇滚和后朋克的传奇乐队,刺耳的吉他和弦、冰冷缥缈的合成器创造了后朋克摇滚中简约主义的、孤高阴暗的代表性风格。而这也是Sylvian Wang所执着深爱着的。


对他个人的音乐影响最大的还是Siouxsie, 碰巧的是,他和Siouxsie同月同日生,可能也正因为如此,他骨子里一直都有一颗跳动着的后朋心。



就像每个选择呆在北京的年轻人都曾怀揣最终倾向虚无主义的所谓梦想,Sylvian Wang在北京生活过12年,也曾想过做一辈子的乐队,但是那实在是太难了。“我不喜欢混圈子,也不爱说话,不擅长交际,也许这也是做乐队难的原因之一吧。”


他选择自己去学各种乐器,去国外留学,不断充实自己和自己的艺术本身。


早先药丸在虾米上听到过他以个人艺名“Hollow Shadow”发布的作品<This Side of Elapse>,他称这是关于记忆、关于时光流逝的一面的专辑。听起来和他的后朋克乐队虽然在曲风上有点不同,但内核依然是那样阴郁。机械的鼓机和富有时代感的合成器无一不在勾画着这一切。他将整张专辑的理念比喻为一部晦涩的哥特小说。而挚爱诗歌的他,最喜欢的诗人、小说家就是爱伦·坡。



给自己起名Hollow Shadow,意味着“像影子一样不会让人留意”,我想如此努力、踏实做音乐的人,值得被这个浮躁社会下的更多人留意、知晓。



药丸:这是您第一次给电影配乐,有没有什么特别致敬的配乐大师或者电影作品呢?


Sylvian Wang:对,是我第一次专门给电影写音乐。没有特别致敬的。但是在我成长过程中有太多影响我的音乐人和作曲家,更多的是理念和情感上的共鸣。


药丸:可能我听的不太对,但我听这次配乐,主要是合成器多一些,也有少量的打击乐、弦乐,和您自己的乐队和个人项目还是区别蛮大的,您自己的创作理念是什么样的?


Sylvian Wang:其实这次的配乐合成器我用的并不多,几乎都是原声乐器,只是我在原声乐器上做了声音处理,让它听起来像一个未知的声音。对,和以前写的音乐都不一样,我也是一直都在尝试和写新的东西。我个人创作的理念一直都极简。就是能用一两句话说明的事情绝对不会多说,那样对于自己来说只是画蛇添足。我喜欢也会著迷于声音本身的结构。有用合成器,只是在个别的地方。



药丸:您自己负责的作曲、编曲还有演奏?


Sylvian Wang:对,都是我自己,包括混音。但在最终混音的时候我有一个英国的混音师做助理。我自己本身也很喜欢弹不同的乐器,每一种乐器都会有它独特的情感。


药丸:导演忻钰坤有没有对这次配乐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或偏好呢?了解到你们都是内蒙古人~


Sylvian Wang:太有了,因为导演是一个特别认真的人。对,我们老家离的很近。这是我们第一次合作,也是导演第一次正式的为电影加入音乐,为电影中的每一个细节配乐。其实我们在合作过程中,我写了大概10个版本。


药丸:那是每个版本的创作思路都不太一样吗?还是整体是一样的,只是一些微小的调整?


Sylvian Wang:对,然后我们会一遍遍交谈,如果音乐性太强,提示太多,我们就会重新写。大概5、6个版本是整体不一样。其他都是细节调整吧。



药丸:是的,其实我在看电影的时候会感觉到配乐完全是跟剧情相融合的,有时一些电影的配乐会让人很出戏,旋律太强反而影响剧情。


Sylvian Wang:也要感谢导演的认真,和导演与制片人对我的信任。其实我们在音乐上花费的时间还是挺大的。我中途从美国和爱尔兰回去两次,也都是集中精力在音乐本身上。


药丸:自己的个人乐队 IDH是后朋克和哥特摇滚的风格,但您个人项目Hollow Shadow其实有点不太一样,能聊聊吗?


Sylvian Wang:其实IDH是我最投入做的乐队了,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那时太过专注,对人要求太高,会让同伴压力太大。这也是自己后来反思得到的。而Hollow Shadow就更个人化,没有什么音乐风格,就是自己想去写什麽,想尝试什麽,然后就直接去做。也不太在乎他人是否会喜欢和接受。



药丸:看豆瓣有提到,比如对您有影响的joy division, Siouxsie and the Banshees, Bauhaus也是我很喜欢的乐队,其实这个号上也有推荐一些国外的乐队给大家。能聊聊你喜欢的乐队或者对你影响很深的乐队吗?


Sylvian Wang:好啊,真的好多,我说说做乐队时对我影响的乐队和人吧。

有:Siouxsie and the banshees(主唱Siouxsie和我是同月同日生), Bauhaus, Joy Division, Japan, The Cure, PIL, Nick Cave, Bark Psychosis, Portishead, Black tape for a blue girl, Cocteau Twins, Current 93, Dead can dance, Gary Numan, Peter Murphy, King  crimson, Nick Drake, Nico, Pink Floyd, Skinny Puppy, Tones on tail, Nirvana.

大概这些吧,不过影响我最大的还是Siouxsie, 也许是我俩生日一样,对音乐的感觉也会有相同之处吧。不过后来不做乐队后,就会关注更多的作曲家。不过骨子里还是一颗后朋心。


药丸:(猛点头加真的超喜欢XXXXX过后)您真的很喜欢偏阴郁系的音乐。我听您的音乐其实也有这种感触。


Sylvian Wang:对,别人觉得太过阴暗,但我觉得真实,而且那种内在的愉悦也只有足够感性的人才可以体会到。我以前是想一辈子做乐队,但是太难,因为你能决定的也只有你自己,所以我才自己去学各种乐器。


Bauhaus


药丸:其实也想听您聊您觉得国内的独立乐队跟国外相比,有什么不同?国内的独立乐队好像真的都挺难的。


Sylvian Wang:我也不太关注这些了现在,以前会觉得没有人去听吧,会觉得压抑吧。我还是想说只要真实踏实的去做音乐就好。我在北京生活了12年,我不喜欢混圈子,也不爱说话,不擅长交际,也许这也是做乐队难的原因之一吧。


药丸:您现在是在哪所学校学习呢?是学习编曲?


Sylvian Wang:在爱尔兰的University College Cork, 在这里学文学和音乐, 音乐没有具体的学习,更多是文化学习吧。


药丸:学文学挺好的,我个人一直觉得没有文化底蕴,没有学识,做任何艺术出来都是空白的。


Sylvian Wang:因为没有编曲课。而且我个人一直都认为音乐不是学习来的,乐器可以学,音乐常识可以学。但是音乐本身不是。因为音乐也是要靠其他方面去提升的,就像木桶一样,只在一根木头上加高,它还是装不了太多水。



药丸:对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这里……但是我觉得真正在中国做音乐的人是很厉害的,我有朋友是做金属乐的,他们一个小小圈子就做给自己和圈子里的人听,不想掺和,只给懂得人听。


Sylvian Wang:是,一直去做自己就很难,所以努力去一点点完成自己梦想的人都是最牛的人,不管有没有知晓和吹捧。


药丸:对的,其实我觉得您选择电影配乐挺好的,国内的配乐师其实值得被更多观众了解。


Sylvian Wang:其实选择走电影配乐,一方面是我自己喜欢也想去写一些不同的音乐,另一方面也是想让国内的导演慢慢意识到音乐在电影中的重要性。


药丸:其实我整体感觉中国偏独立一点的导演有点不重视美学这块,包括配乐,而会过于在意个人情怀和故事的表达。


Sylvian Wang:对,所以说有审美才是最重要的。审美本身就是要求你要有足够的知识和思考。而这些又是浮躁的对立面,所以踏实很重要。


药丸:看您2012年发布的个人作品<This Side of Elapse>,其实风格是很阴郁的,个人尤其喜欢<Vanish Into The Thin Air>和<Infinite Night>,一首钢琴一首合成器都很惊艳,我看专辑简介说是像一本哥特小说,黑暗、阴郁,这些徘徊在意识边缘的情绪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Sylvian Wang:真的谢谢你喜欢。徘徊在意识边缘的情绪,很独特的说法,你确实是一个感性的人。其实对于我自己来说,这都是正常的情绪和思绪,也许只是因为大多数人深埋了那些内心深处真实的东西,害怕看到真实,所以会觉得本来真实的东西成为边缘。又或许只是自己感受到了大多数人感受不到的东西。



药丸:是的,很喜欢您说的“本来真实的东西成为边缘”。您为什么叫“Hollow Shadow”呢?


Sylvian Wang:Hollow Shadow,因为会像影子一样不会让人留意,Hollow:空空的意思,就是让人看不到你的大脑里在想什麽,只是想让别人去感受,不同的人得到的感受和联想也不同。开始专门作曲我就用回了自己的真名,一方面是一个新的开始,另一方面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是谁。Hollow Shadow我以后还是会用它来做音乐的,做更个人化的先锋艺术吧。而电影配乐我用了我真名:王宇波,英文是:Sylvian Wang。


药丸:给电影配乐和自己做音乐你觉得有什么不一样或者想提及的地方吗?


Sylvian Wang:给电影写音乐一方面它是为电影本身服务,另一方面还有导演的要求。而自己做音乐就更自由一些。


药丸:您在爱尔兰那边已经学习多久了?


Sylvian Wang:三年了。然后我想去伦敦的Guildhall School of Music and Drama 继续读一个作曲的研究生,不是为了上学本身,而且想借此认识更多更好的作曲家,为以后的发展做准备。当然前提是我拿到全额奖学金。我想起在美国时一个录音棚的老爷爷和我说:‘你写的是音乐,别人听到的是经历’。


药丸:欧洲那边确实很适合学习艺术,英国的音乐真的很棒。


Sylvian Wang:是的,没错。我也更喜欢欧洲,毕竟从小影响自己的几乎都是欧洲的音乐,尤其英国。



药丸:而且我觉得欧洲那边还是很尊重艺术和艺术家的。


Sylvian Wang:对,是这样的。所以有版权的东西都是最贵的,比如说:书和音乐唱片。也是尊重艺术家的一方面吧。毕竟做艺术在哪儿都是不容易的。


药丸:是的,但是没有艺术这个世界该多没意思呀。


Sylvian Wang:嗯是,没有艺术的世界用什么去支撑活下去。


药丸:您有看过最终版本的<暴裂无声>吗?


Sylvian Wang:最终上映版的我没有看过。不过写的时候有看了,看了太多遍了。本来想回去参加首映礼,顺便在电影院看看。但是自己没有什麽额外的钱去来回跑了。还有最近在赶着写自己夏天音乐会的音乐。所以就没有机会回去了,希望之后可以在电影院看一遍。


药丸:您的音乐会是在爱尔兰那边吗?


Sylvian Wang:对,在爱尔兰。我音乐会的主题,也是我音乐的主题,叫:Silent Memories。


药丸:回忆总是寂静。有没有特别想提及的电影?或者特别喜欢的文学家?


Sylvian Wang:纪录片里我最喜欢「失衡生活」,那个片子的作曲也是我最喜欢的作曲家之一:Philip Glass写的。哲学家里我很喜欢荣格,其实我看的诗比较多,最喜欢的还是爱伦坡。我除了乐器,最多的就是书了。很开心在外面买到了以前想买而买不到的所有的书。



药丸:啊,<时时刻刻>的配乐太喜欢了!


Sylvian Wang:对,<时时刻刻>也是他写的。我没事也总弹里面的音乐。


药丸:前段时间刚去世的冰岛配乐师您是不是也很喜欢?


Sylvian Wang:Jóhann Jóhannsson 是我这几年的最爱之一。他去世我特别难过。2月9号上午买了他12月1号在伦敦的演出票,下午他就去世了。那几天特别难过,上周得知音乐会会继续,12月的音乐会也会做成一个纪念他的演出,我想那时我坐在那边心情一定会很特别。他本来会成为一个改变电影配乐的人,其实他已经做到了。我想我之后会专门写一些音乐纪念他。


药丸:改变电影配乐的人,您可以进一步解释一下吗?


Sylvian Wang:就是其实电影配乐在电影发展过程中已经变化了很多,从最早的好莱坞式的全片铺满古典音乐到中间的一些欧洲独特作曲家为之谱写(比如说:Eleni Karaindrou等),到现在的音乐和声音模糊化,Jóhann让电影音乐变的更不一样,想法特独特,而且他也是一个喜欢和坚持极简音乐的人。我没有提及好莱坞工厂式作业的电影音乐,因为我个人不太喜欢模式化的东西。



药丸:我也是,比如汉斯·季默这几年就总被黑……


Sylvian Wang:Hans Zimmer我只喜欢他的<盗梦空间>、<星际穿越>(这部他是从Philip Glass的失衡生活找的Idea)和去年的<敦刻尔克>。


药丸:我当初跟制片人聊,其实有聊到我从您给<暴裂无声>的配乐里听到了Dunkirk的味道。


Sylvian Wang:<暴裂无声>比<Dunkirk>要完成的早。


药丸:您下一步有什么计划呢?


Sylvian Wang:我的计划就是自己能够进步,一点点努力成为一个好的作曲家。


(药丸觉得很像曼森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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