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爵士乐般的夜色.

2023-05-10 14:56:27

东京。

 

晚点一小时,坐在机舱内等待起飞。窗外小雨,玻璃窗呈现出撕裂状的水滴,透气孔正透着寒气。裹上冲锋衣,头有些疼,像蚂蚁在撕咬眼球。起飞后看了一部新海诚执导的日本动画电影《你的名字》,情节让我联想到广岛与长崎,浪漫有时会美化灾难,又想象自己此刻正踱步在一座奈良时期的小镇。

 

“我去参加同学的婚礼。”邻座的女生刚大学毕业,要去镰仓附近的一个度假村,去海外参加婚礼正逐渐成为一项时髦。跟人聊天有助于消除坐飞机时的紧张感,经过四个小时不短不长的飞行,从海洋回到陆地,飞机穿过一团团棉花似的灰云,贴着田野急剧降落,最终顺利冲入跑道,我的心情也得到一丝短暂的安抚,脑中还回想着新海诚绘制的彗星坠落画面。

 

入境相当顺利。我已经很久没有和海关缠斗的经历了,甚至有些怀念。排队引导员是一位看起来快退休了的公务员,礼貌得像一位绅士。通关,贴上入境许可,来到未知的国度。曾经一个欧洲人告诉我他旅行的目的就是到世上各国的罗丹雕塑面前合影,而罗丹的口头禅似乎是:“必须工作,不用别的只要工作!”



成田机场的到达厅不大。我按照之前查到的各银行汇率,找到最便宜的一家取了35000日圆。走到负一层乘坐京成电铁,向电梯引导员问路,她没好脸色地嚷道:“上面不是写着吗?”意思是问路不是她的职责。

“最便宜那趟。”我对售票员说道,工作人员将递出的票又取回,换了张更便宜的。

“1370日圆。”价格和我查到的一致。列车三分钟后出发,通过闸机到指定站台上车,中途换了JR,到田端站下车。我逐渐发觉,我无需求助任何人,便可在东京像本地人一样生活。



人群像撒豆子一样纷纷涌出地铁,来到地面已近天黑。找到预订的青年旅舍,钻进逼仄的胶囊间。再出来一个人寻饭馆,在地铁站附近找到一家回转寿司,150日圆一碟,要了9碟。坐下后寿司店迅速人满,许多单身男人下班后会自己过来喝一杯,从工作状态中解脱,再回到清静的家中。也许还能像深夜食堂里那样,和老板聊几句,开个玩笑;已婚男人也来,作为工作和家庭之间的过渡。有个中年顾客要了一碟寿司,店员做好后双手递给他,他没有看到,店员也不着急,只一直重复呈上的动作,嘴里不断说“不好意思”,像一只坏掉的发条玩具,直到顾客反应过来。这样的工作久了,也会患上强迫症。结账时,收银员才发现我不是日本人。


 

青年旅舍也有日本人住,一位来自琦玉县的中年男人会说中文,他想和我聊天,但我此刻并不想聊天。他在上海和武汉工作了五年,因为政策变动,需要回日本重新开“无犯罪证明”,对此他十分恼火。我说过去我们动不动就回户籍所在地开证明,外国人五年才开一次,已经对你们很不错了。

 

“你们是井底之蛙,什么都不知道。”他的成语用得很生硬,而且说得很武断,他又怎么断定我不知道呢?

“我到东京来放松一下。”大概他很不习惯工作被迫中止。“你呢?”

“我是自由职业……”我回答得吞吞吐吐,显得没有底气。

“我很好奇你们这行怎么赚钱?”我立刻意识到抛出了一个自找烦恼的话题,总之我的回答不会令他满意。我们互为彼此眼中奇怪的男人。

 

第二天早上七点就被房间里早起离开的人吵醒。外面落着中雨,空气变得很冷,起床洗漱,依然感觉有些头疼。我计划明天出发去登富士山,眼看就要泡汤,每年7月至9月初是富士山的登山季,错过就要再等上一年。

 

“台风就要来了。”日本男人帮我查了富士山的天气,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你爬过富士山吗?”我问。

“没有,我只看过富士山。”他突然嚷道:“冷死了……现在什么天气了,还开着冷气。”

 

一个女店员出来将冷气关掉,抱歉地说忘记关了。

青年旅舍的铺位很紧俏,今晚的客人已经睡在前台的椅子上等待下午三点入住了。

我需要另找住处,日本男人帮我查到附近一家叫做“王子音乐厅”的旅舍。

 

“咦?怎么会这么便宜!距离这里只有两站。”

“那个日本人很奇怪。”一个小个子的马来西亚华人向我递眼色,想把我拉拢过去。“我想跟你去富士山,带我去玩吧,我在这里无聊好几天了。”他抱怨东京很没意思,吃的食物在马来西亚也有,性价比不高,还要带一家子人去那些无聊的观光景点。

 

他见到我非常热情,倒是我像日本人一样冷静。他叫Elven,是槟城一家外资服装店的经理,弟弟是个日本控,在东京上学,他便带着一家人来旅游顺便探访弟弟。跟马来西亚华人聊天一般先问老家在哪,再赞叹一番对方的语言能力,并一起对受到的不公同仇敌忾,以表示我们是同一个族群,只是失散多年。最后,切忌称他们“马来人”。

 

“槟城是马六甲最好的地方。跟新加坡差不多,交通方便,经济也不错,曾与上海、香港齐名。只是一直被马来人的政府压制,连地铁也没修起来。学习中文、弘扬中华文化全靠我们华人自己掏钱,但税收只多不少,马来人都被我们养懒了……”

马来西亚人抱怨完,又说:“如果买房,就来槟城,别去新加坡或吉隆坡。”他姐姐在旁补充了一句:“最好都别来。”

 

晚上我去了趟新宿,站在202米高的双塔展望室,置身东京的权力中心之上,俯瞰新老东京铁塔的迷幻夜景,众高楼广厦一览无遗,许多歌词和场景在脑中回荡。



搭错地铁,走了一个站才到歌舞伎町,这里五光十色,充满都市的诱惑。吃了推荐的炭烤和牛,站着用餐,顾客中有一半是外国人。找到一家更便宜的回转寿司店,里面却全是外国人了。从电子游艺厅出来,误入韩国街,觉得东京像我生活过的首尔,又有许多其他亚洲都会的影子。如果能再年轻一点,也许会增添许多更疯狂的记忆,譬如像电影里那样砸掉一家便利店。

 

想起马来西亚人的提问:“你为什么不结婚?”当时他姐姐帮我圆场:“你不是也没结婚吗?”职业、婚姻状况、年龄,是旅途中最常被问到且很难得到准确答案的三大问题。



友情链接

Copyright © 2023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国内流行音乐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