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可:我是个爱说故事的人,所以爵士让我着迷

2023-05-10 14:56:27

朋友给赵可取了个别称叫做“爵色之魅”。


大雪过后的上海,气温骤降到冰点。


打车去JZ Club的时候,出租车司机问我们:“女孩子去什么酒吧?去找男朋友?”苦笑之后我们下了车,迎着寒风步行到位于Found 158 地下一楼的JZ Club。


JZ Club 里暖气开得很足,“爵士上海”的年会刚刚结束。在一间“密室”里,我们见到了爵士歌手赵可(Coco)。


针织毛衣开衫,头发整齐地梳着,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他替朋友照看的(能且只能听懂上海话指令的)狗狗Cash 在桌子旁边钻来钻去。



赵可来自湖南邵阳,中学时代学习了双簧管和钢琴,他在16岁考入了上海音乐学院的作曲系,是上海音乐学院最年轻的学生。


受到过良好的古典音乐熏陶的赵可谈到古典乐的时候说,“古典乐是爵士乐的基础,但相比古典乐严格的程式,爵士更像是一场更加即兴的华彩,更具有包容性,这是爵士乐令他着迷的地方。”

 

他的歌曲有着浓厚的上海风味,外滩的风情,百乐门的摇曳,有种娓娓道来的细腻情感。他从老上海的经典歌曲里读到了戏剧性,这种“故事感”从战火纷飞的上个世纪穿越到现代,在赵可的音乐中再次被讲述了出来。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中国爵士乐发展的二十多年中,相比于摇滚、民谣、电子等乐种,爵士乐似乎还是停留于“小众”的状态,人们习惯于在地下Club或者更私密的空间里去聆听爵士乐。

 

近年来走到大众群体面前的爵士乐多多少少都与其他音乐元素互相融合了,更加流行化,更加现代化。得益于时代发展,更多的年轻人开始接触爵士乐,中外爵士乐的交流活动也愈加频繁。


Coco说,中国爵士乐发展带来的最大的好处,就是使得国人的耳朵越来越有包容力了,将中国元素融入爵士乐是一个挑战国人听觉的过程,爵士乐在打磨着爵士乐歌手的同时,也在打磨着听众,培养着越来越多的热爱爵士乐的听众。

 

去年年底,Coco发行了四首单曲,这是一次爵士和流行的混搭实验。在此之前,他已经尝试过把爵士乐与中国风元素相结合,今后,他还将会有更多的不同的尝试。



                   


Q&A


K:靠谱文艺(kaopumusicreview)

C:赵可(Coco)



“爵士是在说故事”



K: JZ Club 是你现在活动最多的一个地方吗?

 

C: 对,第二个家吧。它最早的时候开张在汾阳路。它还没开的时候,我记得是在金贸凯悦有一个CULB,我在那儿演出。有一天老任过来找我说我准备要开一个自己的俱乐部,你觉得好吗?我觉得当然好,让上海的本地音乐人有一个自己的家。那是2001年的时候。这是我的第二家。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样。


JZ Club 内景


K: 我之前听说你“很早就成名了”,有没有一个时间点,你觉得自己成名了?

 

C: 倒没有,对我来说所谓的名人就是麦当娜、迈克尔·杰克逊,我觉得这些就真的是名人吧。其他的就是做自己分内的工作罢了。

 

K: 对你来说成名是一件不重要的事情吗?

 

C: 当然了,我觉得每一个艺术家或者每一个有创造力的人,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更多的人知道和了解。所以你说完全不在乎出名,看你怎么去理解它。但是名本身这个东西对我来说不是特别重要。当然我希望自己的音乐能够被更多的人听到和喜欢。

 

K: 最早的时候,你是怎么推广你的音乐的?就靠在酒吧唱歌?

 

C: 对,因为爵士音乐它本身就是一个源自于酒吧的音乐形态,不像古典音乐是要去音乐厅去听。其他的摇滚乐啊,需要去一些大的节日。爵士音乐节每年也有。但是爵士音乐的源头从一些俱乐部开始的。所以这是爵士音乐的传统吧。


K: 对你来说古典乐和爵士乐有什么不同?

 

C: 我觉得古典乐是爵士乐的基础,有它相同的点和不同的点。相同的点它们都是以古典的音乐理论支持为基础的。


不同的点就是古典音乐在演奏的时候,基本上百分之百是要按照作曲人谱子上怎么写,你就得怎么演,而且要分毫不差的精准度。爵士乐在很大程度上有一个即兴自由空间。


这个空间跟华彩有一点像,但是比华彩更加地有伸缩力一些,更加有弹性。爵士有这么一个空间,就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K: 爵士让你最着迷的一点是什么?


C: 就是这个即时即兴的空间。然后再是爵士乐,特别是人声,唱歌的都像在说故事的人。老任转发我的微博也说过,应该是歌唱,而不是唱歌。


对于我来说这也是爵士中一个很让我着迷的事,可以说故事,有一首歌同一个故事,在不同的天,然后在不同的时候,不同的心情状态下,你可以说出截然不同的故事情节。当然了,结尾都是一样的。



K: 对你音乐态度上影响最深的音乐人或者是作曲家是?

 

C: Miles Davis 是一个,他有很多名言,最受用的一句话就是“Less Is More”,还有 Betty Carter,一个唱歌的大师,已经走了。她98年到上海来演出的时候,我有做她的地陪,看她所有的排练啊,演出啊,我也问她很多问题。


Miles Davis:爵士音乐史上杰出的指挥家和小号演奏家


我那时候刚刚开始把中国的音乐元素,就像京剧,和爵士放在一起,或者民歌和爵士放在一块,有很多人笑话,那时候可能自己也是刚刚开始,做得不是很好。


我问她,爵士乐是美国的产物,那如果其他的民族,或者是其他的国家把它自己的音乐元素或者是文化元素融合进去,被别人笑话该怎么办?到底是该做,还是不该做?


她说,干嘛不做,别人如果跟你说往前走,偏偏往后试试,别人说往左,你偏往左试试。这两个人,可能给我带来的精神影响是最大的。


K: 想听你说说爵士在上海发展的历史。


C: 爵士在上海发展上世纪90年代中开始,然后到现在20多年,时间不长,但是发展挺快的。


简短地来说,现在的小环境就是我们自己本土的音乐人越来越多,年轻的音乐人越来越多,而且音乐学院也设立了跟爵士有关的系,有更多的年轻音乐人开始接触爵士音乐。


还有更多的来自于国外的一些音乐人,他们要不来这儿演出,要不干脆在这儿常驻。有更多大师级的音乐人,像 JZ Festival,每年都会有两次,春天和秋天,都会从全世界各地请来非常大牌的、一般在世界各地都很难看到的音乐人、大师来演出。


整个大环境我也觉得比以前更好了,有更多的音乐节,有更多的爵士俱乐部,有更多的听众对爵士有更多的了解。不过也经历了挺多,经历了挺多的努力才能有今天这样的成果。


2017年JZ Festival 现场



“听众的耳朵越来越有包容力了”


 

K: 你觉得在爵士里面融入中国的音乐元素是必然的吗?

 

C: 爵士本身它就有这样的一个功能。像一个网一样,你可以在里面放各种各样的文化、背景,不同的音乐形态,不同的音乐风格。所以现在中国有中国的爵士,是必然的。


爵士是一个国际化的音乐形态。那其实你像在日本、印度、欧洲,70年代已经有欧洲的爵士了。80年代、90年代,亚洲的日本、马来西亚、新加坡,甚至越南都有自己的爵士,为什么中国没有自己的爵士。所以这是一个必然的趋势,肯定会有。

 

K: 爵士在中国还是很小众的?

 

C: 它在世界上都是小众的音乐形态。

 

K: 上次我听说在国外爵士也在式微,我还蛮惊讶的。

 

C: 当然。所以现在很多爵士音乐人开始有了不同的想法,也开始尝试。每一个爵士音乐人会尝试把他对生活、人生的认知、理解,跟自己的音乐融合在一起。我就会想到老上海,因为我住在上海这么多年,我喜欢老上海的东西,才会去做这些事。


很多和电子音乐,像德国的音乐,把电子音乐(和爵士乐)融合在一起,也是为了能够让爵士乐有一个更远的发展。所以我觉得特别是当今的时代吧,还是要能够找到一些方法。

 

K: 我听你的歌感觉到非常浓厚的老上海的味道,百乐门的感觉,你对那个时代有什么怀念吗?

 

C: 当然很高兴你听到了老上海的感觉。这也是我当时做这个专辑的时候所诉求的一个效果。当然了,可能下次做不同项目的时候,会诉求不一样的效果。


但是我为什么要做这个项目,就是因为老上海的这些歌本身,它原来的原版歌就很drama,听着这些歌,脑子里边会脑补各种故事情节。


这种歌它在音乐本身就有自己的一个魅力所在,当然和它的文化背景、历史背景都有关系。我又是喜欢说故事的人,所以正好契合了这个契机。

 

K: 刚才说到上海爵士从90年代中期开始发展起来。在这20多年的时间里,你和观众的交流,或者是和观众的融合有什么大的改变?

 

C: 还是有,我觉得观众的接受度和包容度比以前大多了。我记得刚刚开始做融合,中国音乐和爵士元素的时候,记得是98年在音乐厅,和 David Sanchez,还有中国北京的刘索拉,她做的是 fusion,比如说他学唢呐的声音啊,二胡的声音啊,很多民乐的声音。


刘索拉


我刚刚开始做,把像什么《金蛇狂舞》、《茉莉花》改编。那会儿我觉得我记得我们演的时候,也有人直接就说,改的什么啊。


包括《梦境》这张专辑,我们演出的也碰到老阿姨站起来说:“侬把我的歌唱成这样(上海话)”,走了。当时特想找个洞钻进去。


那时候的接受度没有那么地宽。但我觉得这有一个普遍的现象,就是我们中国的观众特别会分类。


《赵可能性 梦境》


K: 是因为观众觉得有些歌能改,有些不能改?

 

C: 没有,他分的类是两种,一种是我懂的,是好的;一种是我不懂的,都是不好的。所以这是挺极端的分类方法。

 

K: 不够多元?

 

C: 对,不够多元,现在好很多了。至少没有说不懂的代表不好的,不懂的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了解这个事情,或者这个声音,再来做一个判断吧。


如果说这20多年中国的爵士乐发展最大的好处是什么,我觉得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个,不管是一个大环境的外来因素,还是小环境自身努力的结果,我们国人的耳朵变得越来越有包容力了。这个是件好事,当然还是远远不够的。还有很多的空间需要去发展,需要去打磨。


K: 最近在网络上看到一个事情,有一群人年会的时候把《黄河大合唱》改了,可能是改得“面目全非”的样子,然后就有人说不可以改这样的经典,也有人说,国外古典音乐什么的都能随便改。你怎么看这个事情?


C: 我觉得挺好的啊,我觉得每一个人他做一件事必然有有他的初衷。我可能不见得会赞同他的初衷,但是我不能够去鄙视他的初衷。


我上次也聊关于鄙视这件事,就是因为你也不可能完全避免鄙视这个因素的存在,因为鄙视其实是一种情绪,你不可能压抑自己的情绪,有自己的感觉,你想表达,但是你得要知道你这个鄙视和那件事情本身没关系。


你的鄙视是你自己的问题。那件事情存在有它自己的原因,有它自己的道理。你可以接受你自己的鄙视情绪,但是你不能鄙视别人的存在形式。


K: 但是音乐圈的鄙视还是非常严重的?

 

C: 当然了,但其实我觉得每件事情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在。有些东西可能在初步成型的状态,当然可能没有这么好,给别人点时间嘛。丑小鸭还能变成天鹅呢,你干嘛把丑小鸭杀了,变成鸭肉吃了。我觉得你有这个精力去评判别人的一件作品,干嘛不花这个精力去创作一个作品呢?


《肆·悸》



“花时间最多的是上海和阿姆斯特丹”



K: 你更喜欢舞台上的自己,还是舞台下的?


C: 都喜欢啊。对,都喜欢,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K: 那这两种状态哪种你更偏爱一点?


C: 不一样。生活是生活,舞台上你是要更加戏剧化的。(K:Drama?)对,必须要drama,不drama的话,你的东西就没有感染力。你知道narcissism(自恋)吗?每个艺术家身上都有这种,必须得有。


那天我们在一个直播上讨论自我催眠,讨论自我催眠好不好,要不要。做我这行的肯定需要,你们也需要,写的东西才让人家更加想去读它。但是这也得有个度,因为生活和台上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但是我都喜欢,不一样的状态,就因为不一样,所以喜欢。要不然人生多无聊啊,就一个状态活到死。

 

K: 生活中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C: 比较“二”吧,他们都知道。我比较随性,对,性情中人。

 

K: 台上最Drama的是在什么方面?

 

C: 可能动作和表情上吧。说实话我很少对着镜子去练,我用耳朵去听,看很少。很多人说我表情、肢体语言上比较drama。


K: 你平时除了玩音乐,还有什么兴趣爱好?

 

C: 我喜欢,我自己说,会写写东西。写写诗歌,然后以前写过一些小剧本什么的。但是剧本很久没写了,这个需要花时间。然后自己会拿手机拍照,好玩,然后再就是喜欢看电影和旅游。


K: 你最喜欢哪个城市?

 

C: 亚洲,上海吧。很难说哎,像我也很喜欢阿姆斯特丹,也很喜欢柏林,也很喜欢纽约,也很喜欢旧金山。这几个完了之后,我还很喜欢苏黎士,还很喜欢曼谷、蒙特利尔、温哥华,所以很难说。最喜欢的话,我就说,怎么讲,花的时间最多的两个城市嘛,就是上海和阿姆斯特丹。

 

K: 为什么喜欢阿姆斯特丹?

 

C: 因为我喜欢那儿的生活气息。上海就和纽约很像。


阿姆斯特丹是很休闲的地方,像一个城市很小,大概就徐汇区这么大。很休闲。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边什么样的音乐会都可以看到,表演的这些,话剧也好,戏剧也好,然后看展览也好,什么都有。


那边的爵士也是特别好,阿姆斯特丹音乐厅,大乐队是整个欧洲大乐队里面整个第三好的。所以它的爵士发展也特别好。



K: 可不可以顺便科普一下爵士大乐队?是不是也有排名?

 

C: 当然有,美国有几个好的,南美、巴西也有几个好的。南美的就只玩南美风格的大乐队。那我是对欧洲的大乐队比较熟一些,因为我经常去欧洲演出,跟他们有合作。


欧洲最好的大乐队是WDR Big Band, 西德广播电台大乐队。然后第二个是DR Big Band,丹麦广播大乐队。第三个,就是阿姆斯特丹音乐厅大乐队,The Jazz Orchestra of Concertgebow Amsterdam。这三个是欧洲排名前三的,西德第一,丹麦第二,阿姆斯特丹第三。


他们里面有很多乐手是共用的,很有意思。我当时也不知道。后来我去得多了,发现有的乐手这个场合也去,那个场合也跑这儿吹,很多是混合搭配用。我觉得也主要是因为他们国家离得很近,如果离远点也不行。(笑)


K: 去年年底发行了新的EP,2月1号去北京演出,那之后有什么计划吗?

 

C: 去年年底发的是《肆·悸》,4个单曲,是和荷兰的音乐制作人一起,是我的好朋友,我们觉得玩一玩吧,我没有玩过流行,他是做流行的。


所以这四个单曲是偏流行的。我自己也觉得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因为我自己第一次做流行的专辑,做流行的音乐。但是是一个好玩的过程,是一个学习的过程。


他们今年来上海有音乐界的演出,我和他们有巡演。3月底会去南方科技大学做讲座和音乐会。


4月份,我和签约的一个小号手李晓川被邀去新加坡,又一个和新加坡的华人乐团在SCO音乐厅的合作演出。


然后就是秋天的上海爵士节的演出。这次会和巴西一个词曲人、歌手 Ivan Lins 合作,他去年刚拿了格莱美最佳拉丁专辑奖。


Ivan Lins


我们还有一张大乐队的专辑,这是里程碑的项目,因为中国人没有人做过这个项目。


这张专辑有三个音乐板块,一个是老上海改编的歌,然后新添加了一些没有的,具体什么歌不说了。还有原创的一些,还有一些英文的,希望今年也会发。我们已经筹备了很久,希望能以最美的、最完整的姿态展现给大家。


K: 说说你印象最深的一次演出?还想听你说JZ CLUB的故事。


C: 很多,每次来一个牛X的人过来演出,都是不可复制的片刻。所以这么说吧,我觉得真正没有办法用几句话,甚至用几千个字来概括JZ的故事。


要想知道JZ的故事,就天天来,你天天可以感受到不一样的故事,真的。每天都不一样的音乐会营造不一样的气氛,不一样的气氛就会带来不一样的故事,你说这怎么办?就得天天来。


JZ Club 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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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 _ 暮收、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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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来自赵可、爵士上海音乐节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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