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他是我人生中第一个英雄

2023-05-10 14:56:27


这是一篇很枯燥乏味的流水账,很长,很没劲,很他妈的装逼且无病呻吟,瞎鸡巴感慨伤怀。


建议别往下读,忒他妈矫情。




 ◎妈了个逼的分割线 




其实我一直没和朋友们说过,我爸已经去世三年了。


我的朋友们都很善良,他们会估计到很多点,我怕他们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有些话题会放不开,这样并不好。


可就在前两天,我在摇滚客写了个被千人怼万人喷的文章,大概就是侯祖辛在《奇葩大会》讲了她爸侯牧人的一些故事。


在文章里,我已然把所谓“摇滚”编成了一种精神、一种信仰。


说实话,我觉得我是一派胡言,就是扯鸡巴蛋,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然而傻逼读者们喜欢,他们会为此买单,而我也不会为此丢掉工作。如果我说摇滚就是个狗屁,我估计我可能会被公司开除。


这就是这个吃人不吐渣子的时代,我们没辙。


就在看这段视频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了我爸,他可是比侯牧人潇洒的多。


摇滚就是活着?放狗屁!非要是强行加个定义的话,我觉得摇滚应该得是潇洒自由畅快的活着,就像郝舫翻译的那句千古臭句:“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纵情燃烧。”


我爸做到了,他成功的通过喝酒把自己喝死了。


混蛋了一辈子,死都以一个混蛋到了头的方式去死。


我爸是个普通人,没有我们每天聊、每天写的那些所谓的傻逼“摇滚英雄”那么大名气,也没那么大的煽动性,可我觉得我爸这一生,虽然不是很长,但比谁都精彩。


在他卧病在床许久,离走完这一生不久的时候,有个同村的二爷问我爸:“海俊,你说你这作了一辈子,到瘫炕上都没过上好日子,你觉得你这辈子值吗?”


尽管我爸因为喝酒喝的已经脑梗了,走路都需要我扶着了,可他依旧还是潇洒的伸出手,颤颤巍巍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我觉得我他妈值!”


这是2015年暑假的事儿。我在8月30号的时候回了武汉,我爸在8月31号晚上去世了。


他以一个“真摇滚”的浪漫方式去世的。他静静的躺在炕上,平淡的离开了我们,那天正好我妈夜班,死前身边没有一个人。


尽管是突发性的脑溢血,但我总感觉他似乎已经料到了什么。在活动很不方便的情况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自己整理好身边的一切,又或者为什么会整理好一切。


平时炕上杂乱的很,就像我独自生活的外地的书桌一样,知道我妈上夜班走之前,还都是一团乱。可1号早晨我妈回家时,一切都很工整,收拾的很好。


炕头上摆着一个才倒了不久的烟灰缸,里面只有一根烟头,旁边放着半盒我给我爸买了,但是还没抽完的玉溪。半瓶牛栏山二锅头,一个沾着酒痕的空杯子。


还有我爸多年没再吹过的那把小号,也被他翻了出来,把盒子擦得干干净净,活塞也上了油。


生死是一件玄之又玄的事情,这种突发的脑溢血,理应谁都预料不到,但是那天的一切都是那么反常。


也许他自己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可就冥冥中有一种感应,让他去弄好了这一切,安然死去。


之前我也是个傻逼“摇滚青年”,曾经的我也看94红磡那场“摇滚中国乐势力”演出。


那会儿我还小,拿着我爸年轻时的那把古典吉他,装着红棉牌的钢弦,弹的狗屎一样。我爸也还健康,每天骑着摩托车骑个十几二十里去上班。


那辆自己寻摸配件组装的125摩托车,骑了十几年,性能依旧刚刚的,我爸的身体那时候就犹如那个摩托车一般硬朗。


“三弦演奏,我的父亲,何玉笙。”


那会儿我看的还是一张盗版VCD,听到傻逼何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还和我爸说,以后我要是玩了摇滚,你就去给我吹小号,我就和台下介绍“小号演奏,我的父亲,南海俊”。


我爸哈哈一笑,说你要是敢玩了摇滚,我打断你狗腿!


不过真当我玩起摇滚之后,在我妈和学校傻逼老师的极力反对之下,支持我的却是我爸。我的第一把电吉他就是我爸带我去买的,当时还和琴行老板谈笑风生,临走还偷摸的踹走了老板放桌上的半盒红塔山。


后来我把这把Epiphone G400送给了我的徒弟徐大师,但似乎她已经好久没弹琴了,已经被生活逼成了一个馒头。


我爸是个吹小号的,玩古典。他第一次接触小号时,还在东北老家,镜泊湖畔。大家看到了今天的头图,和以前似乎不一样。


这就是镜泊湖,我爸生长起来,而且第一次接触小号的地方。


那会儿我爸还是个初中生,学习狗屁不是。经常是一帮人去上学,走到学校门口就不太想去了,然后组团翘课出去游泳逮鱼。


我爸是朝鲜族,那时候的朝鲜族普通话往往说的不是很顺溜,就都喜欢和朝鲜族一起玩儿,语言沟通方便。而且朝鲜族普遍都比较能歌善舞——不好好过日子,就知道瞎鸡巴玩儿,肯定玩得好。


就像崔健这种朝鲜族文艺老流氓,不在少数。


我爸在镜泊湖畔,认识了一个吹小号的无业游民。第一次拿起来小号,也不怎么就那么寸,没人指导的情况下就吹响了,围观群众目瞪口呆。


我爸回忆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当时拿起小号,就觉得该那样吹,结果就响了。


用一句老话说,可能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后来我爸偷了一把小号,开始了自学生涯。


农村孩子,家穷的和什么似的,一大家子人饭都吃不饱,根本就没能力找老师。我爸没说他怎么过来的,我只知道他到处舔着脸找别人请教,完事儿就在家死磕,这么过了四年。


然后我爸考上了天津音乐学院。


真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八十年代初期,死穷死穷的一个村儿逼,四年,天津音乐学院。


那时候我亲爷爷喝酒喝死了,我爸、我二叔,和我奶奶一起到了天津。之后我奶奶还找到了一个后老伴,我见过面的那个爷爷。


很不幸,在我爸的指导之下,我那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二叔,也玩儿了音乐,吹长号,并且也考上了天津音乐学院。


当年我爸讲到这里的时候,我真的是惊了。全凭自学,不光自己能考上音乐学院(而且是那个没法造假没法走后门的年代),还能教出来一个。


可是家穷,负担不起两个人的学费,我爸就退学了。


我爸说,他聪明,脑子好,干啥都饿不死,可我二叔不行,除了吹号啥都不会,不干这行就得饿死了。


当年学校里有个教小号的教授,我忘了叫什么了,只记得姓朱。


朱教授问我爸愿不愿意接着学,他可以给赞助一年学费。


我爸很是潇洒,说学肯定愿意学,但是我不会要别人的钱供我上学。穷就是穷,交不起学费就不要这个毕业证也罢,没脸要别人的。


后来也是说了好久这事儿,朱教授终究没能给我爸续学费,但是他说可以让我爸把课上完,只不过拿不到毕业证而已。


我爸读完了,虽然没有参加最后的考试,但是朱教授单独给我爸考了一次,成绩全班第六。


我爸记得很清楚,说最后一次从学校大门走出来时候,穿了一身藏蓝色西服,白衬衣,黑领结,尖头黑皮鞋,拎着小号箱子,抽着同学给的一根万宝路烟卷。


他说他不后悔没拿到毕业证,他很开心,自己成功的完成了学业,学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回到村里,放下小号,换上一身工作服,我爸去五金厂上班了,一上就是二十几年。


附近几个村所有干五金行业的都说,南师傅牛逼,南师傅技术好。早年间,还没有数控机床之类的,有些比较刁钻的磨具,去一些专业做磨具的厂都做不了,我爸用一些最普通最拙劣的设备,就能做出来。


,我爸还赶着收走最后一波之前,仿制了当时一些做买卖的老板手里的一些枪。


只不过是去别的地儿用了一些比较先进点的设备。


这事儿都过了二十多年了,有个叫同村儿的叔提起这事儿还不住的挑起大指:“老南真他妈牛逼!当时给枪拆开之后我们一帮人大眼瞪小眼,太精细了,他就三天功夫愣是给研究明白还做出来,这他妈要是出去干这行,早他妈北京二环买房了!”


当然,我爸有缺点,首要一个就是爱喝酒。


向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喝酒喝死的亲爷爷一样,无酒不欢。


先是三高,后来脑梗,后来脑溢血,死了。


我爸真的是五毒俱全一个人,年轻那会儿,吃喝嫖赌抽,没有不沾边的。


我爸曾经和一群人,回去东北那边,干死了一堆獐狍野鹿,还弄了一个熊吃,甚至还淘到了东北虎肉。


搁现在估计早就逮进去了。


曾经我村书记是个本家的老爷,前几年因为贪污被揭发跑路了。那会儿有的是钱,也赶上年轻力壮,天天出去作,可以说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在那个村里人们还喝沧州散装白酒,或者论壶装的大直沽时候,我爸就已经天天各种白酒洋酒红酒往回家带了。


我爸玩得野,放得开,那个老爷喜欢带我爸出去玩儿。


之前在道哥家喝了他爹客户送的那瓶贼贵的罗曼尼康帝,我回家和我爸说起来,我爸云淡风轻:“还没你那会儿我就喝过了,挺不错,比波尔多的那些破玩意省事儿,不用醒就能喝。”


这个逼装的真是非常到位了,不过确实我得服。诸位可以上网查查,80年代末90年代初能喝上罗曼尼康帝,那是多牛逼的一件事儿。


起码比你现在家里有个几百万要牛逼不少。


有阵子电视上老播一些吸毒的事儿,我妈跟我说可别学抽烟,万一以后出去别人给你烟里头放毒品你都不知道咋回事儿就毒了。


我妈出去玩儿去了,我爸哈哈一笑,说没事儿,毒品没多少能放烟里头的,而且就算放里头,你一口就能抽出来,扔了也就完了,甭担心。


我傻逼呵呵的说你怎么这么清楚啊,我爸哈哈一笑,没说啥。


过了很久,听村里老逼们喝酒吹牛逼,我才知道,早年间他们和老爷去夜总会潇洒去,试过一些毒品。


“操,海洛因还鸡巴上瘾?纳了血闷了,抽一口齁逼恶心,齁逼腻!你们不信是吗?问去啊,问海俊他们都知道,那会我们抽一口全鸡巴扔了,太腻!”


合着我爸当年这么浑?


再后来有我了之后,我爸就不怎么出去了,基本上就是在家上班——虽然不太踏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但也算是沉了下来。


不过依旧打牌,弄一大堆打口带在家听,也和一帮无业游民一块玩儿音乐,偶尔还帮别人扒点谱子啥的赚点外快。


据说我爸当年扒谱子都是全音轨那么扒,扒完了一摞谱子出去卖。在村里人们工资一个月百八十块钱那会儿,我爸一份谱子能卖十块钱。


“当初我扒完了可不像别人都是简谱糊弄,我连吉他指法啥的都给安排好写出来才卖呢!”


我曾试图找我爸帮我扒谱,被臭骂一顿,然后我就自己扒去了。不过弄完之后我爸总得要过去看看,然后对着音乐给我修改一番。


我高中那会儿,我爸就已经脑梗了。之前因为喝酒喝的,三高,也有过血栓,不过都治的差不多了,没啥实际影响。


大夫说,别喝酒,控制饮食就不会犯,我爸压根不听。


“不喝酒?那好了有啥用啊,还不如死了!”


我妈和我爸吵过闹过,连离婚手续都快办了,可是就是没啥用,死活就得喝,你离婚也得喝!


不过倒是戒过一次,那会儿我初中毕业,因为我爸这些年也没正经上班,没存款,又鼓捣过几次不成功的创业,家里那阵子特别穷,基本上都要负担不起我高中的学费了。


而那会他也赋闲在家。当时我爸的一个酒友说,让你家春光别读了,上班去吧,家里少好多压力。早早挣钱,盖房子结婚,多好。


我爸给了那孙子一嘴巴,啥话没说,第二天找了个工作,去上班了。


然后我爸一年多没喝酒,他怕万一自己脑梗瘫了,就没人给我挣学费了。


后来我妈换了个不错的工作,挣的钱够养家了,然后我爸就又恢复了喝酒,成功的脑梗了,从此告别了工作这个事儿,在家养着。


哪怕是脑梗了,依旧要喝。他还死不要脸的跟我说,哪天我要是死了,记得上坟时候给我带瓶酒。当时气得我跺脚骂街,恨不得要动手抽他。


张楚有首歌,叫《姐姐》,里头有这么一段:


我的爹他总在喝酒是个混球

在死之前他不会在伤心不会再动拳头

他坐在楼梯上面已经苍老

已不是对手


现在我每次听起这个歌,都能想起那天的画面。


最终,我爸还是给自己作死了。大夫说了,我爸就是喝酒喝的,我也非常认可这个观点。


在村里人们看来,老南是个不着调的人,天天也不好好上班给儿子攒钱娶媳妇,也不注意身体多活几年,就知道喝,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直到如今我妈也依旧这么认为。


我理解他们的看法,我也觉得到现在我日子过得不如别人,也是因为我爸不像别人那么着调的原因。


但是我依然觉得我爸牛逼!


在这个时代,能像他那样活着的人,能有几个?从我小时候因为家穷买不起玩具枪,我爸用木头和一些自制金属件给我做了一把能发射,而且比别人打的都远的枪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爸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还在96年左右,花了600块钱给我买了一辆可以开的充电小汽车,我一开出去,身后无数小孩们追着围观。


后来我爸给我改装四驱车的马达,跑的比香港记者都快,跑出去我都追不上,撞墙能把车地盘撞碎。


后来我爸偷着带我去市里,买了一个价格三位数的碳纤维四驱车底盘。这事儿我妈到现在都不知道。


我依旧记得那会儿我爸月工资只有八百块,这还是技术工人的工资。


初中时候,去十几里地外的一个村上学,我成了全学校唯一一个骑电瓶车的学生,风光无比,同时兜里揣着全校学生里第一个触屏手机。


我是个穷逼,从4岁那年我爸做生意失败直到现在,一直都穷,但我从来没有输给过别人。


我爸说,人穷志不短,穷人有穷人的活法,但咱不比富人差,不论哪方面。


这个作了一辈子最终把自己给作死的老混蛋,一直都在给我最好的,让我不会因为穷,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爸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他也从来没教育过我当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我爸说,人活一世,名利二字,其他全是扯鸡巴蛋。


我爸还说,你愿意扯鸡巴蛋吗?


今年过年回家,上坟时候遇到一个我爸以前的酒友,他说我爸之前说,多喝点酒是好事儿,早点死,省的瘫在炕上完全不能自理那天,给家里添麻烦。


当时我没控制住,直接就他妈哭了。可能我这二十多年,一直误解了我爸,他往死里作自己,可能终究还是为了我好。


我希望我能像我爸一样潇洒的活着,潇洒的死去。但愿临死前我能有力气擦干我的吉他。


古人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不论你们的父母有多混蛋,多傻逼,多陪陪他们,真等到我们不想等到的那天,再后悔就晚了。


最后一次见活生生的我爸,是2015年8月30号,我爸坐在炕上抽着我买的玉溪,看着电视,云淡风轻的跟我说了一句“学好啊”,专心致志的看着屏幕,头都不回一下。


再见到他时候,已经在冰棺里头冻着了。


入殓那天,我爸没有穿天津人们常规的寿衣。我妈找出来我爸从天津音乐学院回来时候那身西服,给他穿上。


这些年来我爸一直都留着那套衣服,从来没穿过,我妈几次想扔了,我爸没同意。这次总算是没糟践,派上了用场。


大了说皮鞋不吉利,我给我爸穿了双千层底布鞋。


火化之后,陀罗经被包裹着平摊起来的骨灰,上面码着整齐的一套衣服。


我把我爸最喜欢的一个号嘴放进了西服口袋里,希望他能喜欢。


盖棺,下葬,这辈子彻底完逼蛋。


我记得我爸最爱看的电影是《海上钢琴师》,他说虽然他是玩儿古典的,但是喜欢爵士那种自由。


我爸说,希望我能找个搞艺术的媳妇,这样日子能过的痛快点儿,和我妈这种“老学究”过日子太累。


我爸说,他觉得摇滚乐是垃圾,但是只要我喜欢,他会给我做世界上最好的垃圾桶。


我爸说,你那些朋友们既然管你叫三哥,你就得活出个“哥”的样来,别叫别人瞧不起。


我爸说,累了就喝点酒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这篇傻逼文章,五千多不到六千字。正常来说我俩小时就能写完,可我写了四个小时。


大概是我累了吧。


喝酒,睡觉,一切都会好的。



我,喝酒,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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