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名震一时的摇滚乐队“死药丸”哪去了?

非典时期，文化的枝杈还在大肆生长。

在沈阳的摇滚演唱会上。

付多做了一场大胆的行为艺术尝试。

他准备了一只活兔子和一盘假血液，藏在架子底下，准备在演唱时“以锤子打兔子”，造成血液四流的假象，以期达到刺激的表演效果。

结果演唱到高潮，他拿出兔子时，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动作的起伏太大。

兔子的身体脱离了后腿，窜到了人群之中。

愤怒的人群冲上来，将兔子踩得稀烂。

消息传开，人人都说：“付多在舞台上杀了一只兔子。”

摇滚小辈看他战战兢兢，仿佛看透了他骨子里的煞气和凶恶。

而他，也故作沉默，懒得去解释那场表演，其实是一次意外。

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

名震一时的“死药丸”哪去了？

即便与大中国国情不容，摇滚还是以燎原之势席卷了中国大地。

彼时，沈阳被称为北京以外的第二大摇滚城市。

而那个年代但凡热爱一点摇滚的人，都不会忘记“死药丸”“搅水男孩”“末日毒瘤”，更不会不记得付多，即使在放纵到极致的摇滚人群里，他也太另类。

与沈阳其它的知名摇滚人不同，他有个体面的工作——医生。专业院校毕业，每月4000元薪资，上个世纪，在沈阳吃穿不愁。

放弃生活的稳定去追求梦想，90年代，这事标新立异。决定要做音乐，从医院辞职时，他怕老院长用说教挽留他，就谎言去新加坡深造，至今老院长问他此事，他常尴尬一笑而过。爱乐弃职的路走的太独特，这奠定了他的音乐风格。

他对我说，他做的就是另类摇滚。

医生的衣服不穿了，可以当成演出服，在演唱里添加表演，在当时的沈阳，仅“死药丸”一支。闯名堂的一次，是在德国战车一首大气恢弘的歌曲伴奏下，他穿着医生行头登场，曲声立刻噶然而止，换成了眼保健操，在一番类似江湖卖技人大言不惭般的解说之下，付多开始展示他的各种绝技：拍脑袋、啃白菜、用针穿胳膊，一步步将演出推向高潮。 

沈阳只是一个土壤，北京才是最后的殿堂。

2003年，一场告别的演唱会，很多人在那里哭了。

“死药丸”走了，乐迷们觉得，在沈阳做领头人，一样是很大的成就。

但对这个音乐团队来说，跟不上最新潮的，永远都不够。

在北京，为大差距而失落过，为没有资金而短暂分开。最后一步步追赶，出专辑《我所做的一切全部是为了爱》，这实现了付多第一阶段的音乐梦想。

他自己认为，走到了全国摇滚乐队的前十。

2006，“杂音”瞬间消失了。

“扑”的一声，就像绚烂的烟火晃亮大地，而后消失的彻底而迅速，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我在网上看到过曾经的粉丝回忆付多，说“死药丸”是沈阳最好的乐队，付多演出时的乖张激烈为他们带来的心灵震撼如末日回响，然后不约而同问起一件事“这个乐队哪去了”？

偶像老了，愤怒的人群散了

中国摇滚乐的极盛期不过十几年，本世纪初，大批的独立乐队解散，更多的粉丝猜测，“杂音”始终没有熬过那一场大雪，被冻死在饿殍遍地的寒冬里。

有一个圈内人也很少知道的内幕。

2006年，乐队出了一场车祸，主唱付多和吉他手王友金受到严重伤害。

乐队一下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吉他手在床上一躺就是两年。

两年的时间，所有的新潮成为老旧。

所有计划都被打乱。

付多，最难以忍受的，就是脱离先锋。

他，他们，就是要做独立。

《车泯颂》最火时，他偏偏不喜欢唱那首成名作，

大众追捧唐朝乐队时，他却觉得他们代表着落伍。

唐朝乐队在摇滚界的地位很高，

作为行业外部人，无法轻易评判音乐的造诣高低，

但它却是中国第一代重金属摇滚乐队和北京摇滚群体中最具代表性的乐队。

2016中秋晚会上，他们受邀再唱《梦回唐朝》。

拿着“老摇滚”强行“找回忆”的节目组导演，完全没有想到，网上讨伐声一片，说“唱走音了”“唐朝已经老了”，最好听的评论是“技术弱了，情怀还在。”

我问付多，是不是现在的摇滚迷不认识唐朝，节目效果差强人意。

他却说：“喜欢摇滚的人绝对不是因为曲调，做摇滚决不能唱一首老歌曲。”

摇滚并非声音不老歌曲不死，而是永远做 独立先锋。

再听到“死药丸”的歌，仍旧有作者的特立独行，

在所有的爆音、嘶吼、重音的背后，

我听到了那代人力图发声的努力。

集体转行？被迫解散？

也正是2016年，沈阳举办了一场名为“生命文献：沈阳地下音乐1995-2002”的主题展览。

玩摇滚的沈阳老炮们，由四面八方回来，有的人肚子大了，有的人秃顶了。

萧寒来了，阿白来了，付多当然也在。

谈论的话题，从摇滚回归到吃饭和生活。

偶像老了，老得不能再不食人间烟火。

展览很多人来看，不乏90年代刚出生的年轻人。

有人回忆：“我走马观花地看了看每个人的面孔，试图从中找到以前在台下那些一脸愤怒的观众，但是很可惜，好像一个也没找到。”

粉丝也老了。

摇滚乐是一场青春饭，无论乐手还是粉丝。

人岁数大了，看破的事情多了，难以接受轰轰烈烈让心脏剧烈跳动的音乐。

即便付多这种视摇滚为命的人，也不得不说：“我现在喜欢和缓一点的曲风，太激烈的，听不了了。”

即便现在的摇滚乐的普及度早不如前，

仍有玩摇滚的小辈不买房子不要车，花二十万要一把吉他。

长江后浪推前浪，谁也无法永远站在音乐的顶峰。

一代人付出的坚持和努力呢？

我曾感叹他们生错了时代，

作家和医生，越老越值钱。

玩摇滚的老炮，终其一生追求曲艺上的巅峰，

最后，摇滚乐却出走了大众视野。

名？不记得！

利？留不下！

为摇滚乐而拼搏的十年，意义是什么？是不是走错了路，白白浪费了时间？

有些老炮坚持演出勉强糊口。

有些老炮接受招安转变曲风。

彻底离开摇滚乐的付多，却早已离这个圈子十万八千里。

我想让他说些——为梦想努力过，就不会后悔——诸如此类的正能量话语。

但他告诉我，“摇滚不是摇滚乐，摇滚是渴求释放的独立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