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小栎《爵觉》:十年一觉爵士梦

许多人初识詹小栎，或许是在2015年的《中国好声音》上，她一首地道的Jazz Vocal，把脍炙人口的《弯弯的月亮》从小桥流水的故乡一下子挪到了摩登之城，曲末的拟声唱法（scat singing）如华丽的大绝招，让导师周杰伦一行忍无可忍，为其爆灯。

而实际上，詹小栎在参加《好声音》之前已有丰富的演出和游学经历。早在2003年，她便在奥地利维也纳音乐学院爵士系接受科班训练。在2010年时，她在英国录制了一张名为《come closer》的迷你专辑，其中六首作品，词、曲、编曲、演唱均由她一人完成。此后，詹小栎回到国内，和她的乐队一起，频频在各大爵士音乐节登台。世间许多事便是如此，水到渠成，破壳而出，当2017新年倒计时进入读秒阶段，签约Sony音乐的詹小栎一路小跑，推出了她的全新录音室专辑《爵觉》。

十年一觉爵士梦。打开唱片，当钢琴如丝绢般倾洒，詹小栎缓缓唱出第一个音符时，你会知道她有多么出色。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作为“新月派”代表之作，因其丰盈的画面感，被许多歌手演唱，旧词新曲，不曾停歇。詹小栎的版本是我所听过最为爵士化的改编。身为作曲者的她以扎实的爵士和声训练，让她不受困于康桥固有的语句群，歌曲里那些自然而然的衬词，如“寻梦”一段，那些无实际意义的词语，既是爵士演唱中最具特色的部分，又让她突破藩篱，名副其实的“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更无论詹小栎的律动感、她的颤音，以及她把自我音色化作器乐的一种，和乐队旗鼓并进，“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一句里，在爵士音阶顺流而下，带着半即兴的灵动，为听者呈现出的波光凌凌，可谓精彩至极。

在《爵觉》里，詹小栎吟唱了许多新诗。如《时间的玫瑰》，北岛的名篇，这首诗写于北岛客居国外的十年后，“玫瑰”作为美国的国花，是自由、热情的象征（因此这首歌也处理得很美式），也是诗人理想主义的寄托。全诗共有五个小节，詹小栎顺着北岛的情思，不断对“时间的玫瑰”进行反复咏叹，在相似的叙事结构里，让歌曲的情绪不断地回环递升，如玫瑰从含苞到绽放的过程。听小栎的演唱，听着她把藏在心底的激情一点一点地表露在你面前，到了曲末，手心的隐抑已彻底被情切的呼唤所取代，圣洁的缪斯仿佛就在此刻降临。我相信，北岛若听到这首歌，必会有微微的颤动。另一首个人非常喜欢的、来自威廉·布莱克的《天真的预言》，全诗很长，但其中“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却家喻户晓。詹小栎用看似漫不经心的吟唱作为全曲开头，带有英格兰传统民谣影子的旋律，以及优雅的摇摆吉他演奏，她在转音里的细节处理更是美不胜收。女诗人赵丽华的一首精巧的小诗《月光如水》当然少不了如钢琴的奏鸣了，詹小栎的口白式低吟浅唱，给这首诗全新的审美意境，曲末“照缁衣”让人飞了起来。如詹小栎所说：“在一个酒吧唱歌的时候，我与《月光如水》这首诗相遇，瞬间喜欢上了。我现场把这首诗用拉丁曲风缓慢吟唱，感觉每个字与每个音符都在那么贴切地邂逅缠绵在一起，那感觉真是好极了。后来这个歌成了我必唱的曲目之一。”有乐迷在看现场看过詹小栎的表演，写道：“……爵士歌手詹小栎把这首诗谱曲并在一个爵士音乐节压轴演出，等她安静唱完，是全场经久不息的掌声。那个时候，这首诗已经不再属于赵丽华，她甚至也不再属于詹小栎，她扇动透明的翅膀，飞抵她愿意飞抵的任何地方。”

詹小栎的人文素养，让她没有单纯地陷入炫技式歌手的迷局。在中国的武侠小说里，如果只练外功，那一不小心就会走入邪道，譬如《射雕英雄传》里的梅超风，并没有学到《九阴真经》里的心法，才有了“九阴白骨爪”这种旁门左道。同样地，在人声爵士的世界里，Louise Amstrong、Billie Holiday所立下的尺度，不仅是他们的技巧，更是他们对于生活的淬炼。哪怕是到了后来才开口唱歌的Chet Baker，如电影《Born to be Blue》所展现的那样，由Ethan Hawke所饰演的传奇小号手重剑无锋的演唱，一种宇宙万物为其驻足的窒息之美。听詹小栎的《爵觉》，同样有万物有灵且美之感。当然，在技巧上，詹小栎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三连音、切分节奏、八分节奏之流，在唱片里挥洒自如。她还向我们展示了驾驭多种音乐元素的本领，无论是《霾》中怡然自得的Bossa nova，还是《不眠》里带着强烈摇滚乐倾向的融合爵士，以及《仿佛》进化至带有实验性质的类前卫爵士乐的范畴，她都能一一搞定。包括Vocal Jazz标准曲之一的《Just you,just me》，她充满了叙事感的口气，其表现也是国际水准。

黄渤陈坤出演《霾》MV。

在此前关于新专辑的访谈里，詹小栎提及爵士歌手在中国的处境时，这样说到：“随着时代的发展，爵士乐也是在不断的发展和创新的过程中。爵士音乐不再是人们传统印象中的老爵士或爵士金曲，世界各地的当代爵士音乐家们不断地尝试在传统和创新之间表达音乐。爵士乐对于中国听众来说始终是一种很新的音乐类型，作为中国的爵士音乐人而言，原创音乐是引领中国听众，了解爵士乐和欣赏爵士乐的桥梁，也是能实现具有中国情绪爵士乐的唯一途径。”而这张充满了新鲜触感和深邃思考的《爵觉》，便是詹小栎言行合一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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