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他就是爱他  新书

2023-05-10 14:56:27



着鲍勃·迪伦的获奖,又一次带动了摇滚以及摇滚文化的热潮,如果你对摇滚歌曲及其背后的故事和历史充满好奇,那么在《十首歌里的摇滚史》中,你也许可以找到答案。在本书中,马库斯打破了以往摇滚史中的编年体例,选取了 1956 - 2008 年之间的十首摇滚歌曲,以独特的细腻笔触和丰厚的知识积累,深究这些歌曲背后的故事。


马库斯选取了打动他的十首歌,《懂他就是爱他》就是其中的一首,在文中他剖析歌曲的诞生,研究歌曲的不同版本甚至不同艺术形态的演变,探究其背后的文化意义;并尝试解读这首歌不同演唱者的精神世界。




《十首歌里的摇滚乐》(节选)

懂他就是爱他


1958 年,“泰迪熊乐队 ”( the Teddy Bears )发行歌曲《懂他就是爱他》( To Know Him Is to Love Him ),成为排行榜首位的畅销曲,这首歌由 “泰迪熊”成员菲尔 ·斯佩克特所写,但在四十八年后才找到表达自己的声音。 2006 年,艾米 ·怀恩豪斯( Amy Winehouse )演唱它的时候,她的音乐缠绕着斯佩克特的音乐,斯佩克特的缠绕着她的,直到她找着回到他音乐生涯起点的路,救赎了这首歌。他是否听到过她对他音乐的处理,或者她是否听到过他对她这种处理的意见,都是未予解答的问题。他不想说,而她是不能说了。

 

2009 年,菲尔 ·斯佩克特被宣判二级谋杀罪名成立,刑期至少为十九年,起因是 2003 年他在加州阿尔罕布拉市(Alhambra)自己的豪宅内射杀夜总会女招待、不成功的女演员、曾扮演黑人小理查德的模仿秀演员莱娜·克拉克森( Lana Clarkson ); ”( Corcoran StatePrison )分部服刑。而艾米·怀恩豪斯在 2011 年就去世了。如果你现在听“泰迪熊 ”的唱片,而不去理会斯佩克特的晚年将怎么度过,甚至不去理会他制作了《懂他就是爱他》之后几年做了什么,也许他的命运似乎不那么悲惨。如果你听怀恩豪斯唱这首歌,你会由于她在七月的短短几天里喝酒把自己喝死而恨她,因为她还有那么多美妙的音乐没有给予世人。

 

菲尔 ·斯佩克特 1939 年生于纽约布朗克斯区;他父亲是俄罗斯犹太移民的后代,在菲尔出生的十年后,因生意失败而。1953 年,斯佩克特的母亲带着他搬到洛杉矶。在“费尔法克斯高中 ”(Fairfax High School) ——仅仅几年前,未来的词曲作家杰里·莱贝尔在此草拟了自己最初的节奏布鲁斯歌词 ——斯佩克特与其他学生一道,爱上了当地广播中的嘟喔普音乐:“企鹅乐队”(the Penguins )粗糙而启发灵感的《大地天使》,“阿瑟·李 ·梅和皇冠乐队 ”(Arthur Lee Maye and the Crowns)复杂、澎湃的《荣耀颂歌》(Gloria),“知更鸟乐队 ”(the Robins)滑稽歌剧式的《遭到陷害》(Framed)和《九号监区的骚乱》(Riot in Cell Block # 9 ),最后这两首由莱贝尔和他的搭档迈克 ·斯托勒创作并制作,还有上百首这样的歌曲。 Marshall Leib),一位歌手;有史蒂夫·道格拉斯,他后来在数十首洛杉矶畅销曲中演奏萨克斯,最令人难忘的是, 1963 年由斯佩克特制作的达琳·洛夫的《圣诞节(宝贝儿请回家)》(Christmas[Baby Please Come Home]),这张唱片如此令人惊叹,以至于每年圣诞节洛夫都要在 “大卫·莱特曼综艺秀”(David LettermanShow)中亮相,再现这首歌,并取得成功;有桑迪·纳尔逊( Sandy Nelson),一位鼓手,凭借 1959年的《少年节拍》(Teen Beat)和 1961年的《鼓声响起来》(Let There BeDrums)分别打入排行榜前十名,虽然1964 年的《少年节拍1965》(Teen Beat 65)只达到第 44 位, 1965 年的《鼓声响起来 1966》(Let There Be Drums’ 66)消失在 120 位以外。 ”(Roosevelt High)的卢·阿德勒,一位未来的词曲作家(后来与萨姆 ·库克和赫布 ·阿尔珀特一起创作了《奇妙世界》[Wonderful World],库克把它演绎成摇滚乐所能希望的最完美的一张唱片),以及布鲁斯·约翰斯顿(Bruce Johnston),几年后他出现在“沙滩男孩乐队 ”之中。

 


图为菲尔 ·斯佩克特(左)


所有这些人都在听从其他高中出来的唱片,这些唱片由杜奇 ·威廉姆斯(Dootsie Williams)的 “嘟音色唱片公司 ”(DooTone)或阿特 ·鲁佩的 “风味唱片公司”发行。在 “杰斐逊高中 ”(Jefferson High)或一半黑人一半白人的 “弗里蒙特高中”(Fremont High),似乎每两个人就有一个参加了乐队,从这里走出了“企鹅乐队 ”,理查德 ·贝里,他先后加入过许多乐队,直到与“法老乐队 ”(the Pharaohs)制作了《路易路易》,“航海者乐队”的科尼利厄斯 ·冈特( Cornelius Gunter),杰西·贝尔文,他跟他们共同创作了《大地天使》,该市一半的录音活动中都有他的演唱,“唐 ·朱利安和野云雀乐队”(Don Julian and the Meadowlarks)和他们可爱、荒唐的《天堂和乐园》(Heaven and Paradise)。从康普顿和沃茨市(Watts)的各个学校里,走出了 “大奖章乐队 ”(the Medallions)更荒唐的《信件》(TheLetter),虽然乐队领袖弗农 ·格林( Vernon Green)似乎根本不知道它的荒唐:“让我轻声低语,”他像演讲般地说道,他仿佛正在学校戏剧里扮演罗密欧,在阳台上倾吐衷肠,但不知说什么才好,“甜蜜的话语,述说 dismortality ,讨论爱情的 pompitus 。把它们放到一起,你得到什么? Matrimony(婚姻)! ”“曾经有数以百计的黑人乐队在唱和声,而且都有一个极好的主唱,”多年后斯佩克特说,“你经常去第 49 大街和百老汇路交叉口的 ‘杰斐逊高中 ’,在那儿能找到 16 支乐队。”在洛杉矶市各处,斯佩克特和其他的人一起唱歌,直到唱得正确无误。他们还自己写歌。

 

斯佩克特写了《懂他就是爱他》。他和莱布以及另一位 “费尔法克斯”的同班同学,安妮特 ·克莱因巴德( AnnetteKleinbard)一起,组建了 “泰迪熊乐队 ”。他们制作了一张样带,在当地的“纪元唱片公司 ”(Era)得到一份合同。克莱因巴德主唱,斯佩克特弹吉他,并与莱布一道伴唱,在主歌的末尾唱“我懂我懂我懂 ”,在桥段中唱“乌姆 —哒 —哒,乌姆—哒 —哒 ”,桑迪 ·纳尔逊敲鼓但声音几乎听不见,斯佩克特当时只有十八岁,就担任了制作人,将各种声音叠加起来,就这样,他们制成了一张唱片。几个月内,这首曲子占据了全国各大排行榜的首位。“泰迪熊”得以在迪克 ·克拉克的 “美国音乐台 ”里对口型假唱这首歌,那是一档全国性的下午档电视节目,在费城广播;可以说是摇滚乐活的自动点唱机,也是终极的舞台。不,它没有“埃德 ·沙利文综艺秀 ”那么有声望,埃尔维斯·普雷斯利也从未在这个节目里演出过,但即使歌手和乐手仅仅是对口型表演自己的唱片,这个节目也带有更大的风险感。他们 ——在节目中跳舞的孩子们,黏在电视机前的孩子们,第二天在学校谈论歌曲的孩子们——会喜欢它吗?他们会嘲笑吗?克莱因巴德站在中间,身着一件白色舞会礼服,梳着黑色的短发。莱布和斯佩克特分别立于她两侧,穿着浅色的舞会无尾礼服,莱布个子高高,肩膀宽阔,皮肤黝黑,相貌英俊,斯佩克特身材矮小,下巴的线条显得软弱,肩膀狭窄而紧张:一个无法伪装的高中书呆子,在他蓬巴杜发型的下面明显已经开始脱发,他尖细的男高音从他自己的歌曲里脱离出来,仿佛他害怕自己的嗓音。他一生中,从未停止告诉人们这首歌从何而来:“这一歌曲来自我父亲墓碑上的文字。”“这一歌曲来自我墓碑上的文字,” 1970 年代初,他对尼克 ·科恩说,当时,科恩在洛杉矶与斯佩克特合作,写一本有关他生平的书。“他站在窗前,看着下面的‘落日大道 ’,”科恩后来写道,“有几秒钟,他什么也没注意到。只是站在那儿,这个瘦小的老男孩,他的头发全成了一绺一绺的,墨镜折射着银光。然后,他听到自己刚说了什么,转过来面对着我。他看上去不哀伤,只是困惑和迷茫。‘不是我的墓。我的意思是我父亲的,’他说,‘我父亲墓碑上的文字。’”

 



尽管有美妙、摇曳的节奏,令人欣慰的旋律,与伦纳德 ·科恩的《哈利路亚》(Hallelujah)有异曲同工之妙,那是单单一首歌曲所能接近的最神圣的境界,但这张唱片有点软弱——它几乎是在崇拜软弱,将软弱作为一种生活方式来宣传。它把软弱表达得太清楚了,就像斯佩克特经常讲述的另一个故事。 1958年费城的一个夜晚,在一场一共有十几支乐队的演出中,与 “泰迪熊”一起表演之后,在后台的男厕所里,四个家伙拔出刀来,将他推进一个小隔间,命令他坐下,四个人慢慢解开自己牛仔裤的钮扣,尿得他浑身都是。 1967年在伯克利,我听他对满满一礼堂的人讲过这个故事,当时,他作为世界上最受人嫉妒的唱片制作人的职业生涯——“水晶乐队 ”(the Crystals)的《他是叛逆者》(He’s a Rebel)和《哒嘟咙咙》(Da Doo Ron Ron),达琳 ·洛夫的《今天我遇到了我要嫁的男孩》(Today I Met the Boy I’m Gonna Marry)和《优秀男孩》(Fine,Fine Boy),“罗奈特乐队”的《做我的宝贝儿》(Be My Baby)和《雨中漫步》(Walking in the Rain),“正义兄弟乐队 ”(the Righteous Brothers)的《感觉不到爱意》( You’ve Lost that Lovin’ Feeling ),以及 1961年至 1966 年期间,更多的值得进入排行榜前四十位的畅销曲——似乎已经结束,至少在斯佩克特自己看来是如此。“艾克和蒂娜·特纳 ”的《水深山高》( RiverDeep-Mountain High)是他最雄心勃勃的唱片,声音无比巨大、难以平息,编曲让人感觉这唱片有一生那么长,而不是三分半钟(“那声音,“感恩而死 ”乐队的吉他手杰里 ·加西亚说,“听起来像上帝打击全世界,然后全世界反击”),却从来没得到在电台播放的机会;斯佩克特关闭了自己的录音室,开始在各大学讲课。“我不很清楚正发生什么,”他谈及后台的那个夜晚,“我以为是某种入会仪式,你们知道,好比一切结束后,他们会让我加入他们的俱乐部似的”——他讲这个故事时,没有尴尬,没有羞愧,好像这事很滑稽,就像他解释的以不正当手段操纵的合同、第三方诉讼、骗子推广人、电篱笆一样,都是摇滚乐真正意义的一部分,好像他永远不会把它忘怀。

 

当新鲜感逐渐消失,当电台播放得使人腻烦了,《懂他就是爱他》站在那儿傻笑,滴着糖蜜,几乎要从充满柔情的布道变为祈祷,一首最栩栩如生的挽歌。这音乐与摇滚乐相差很远,是为没有舞蹈的婚礼准备的音乐,对舞会而言太循规蹈矩,正像“泰迪熊 ”用来填充他们唯一一张专辑的曲目:《解缚的旋律》( Unchained Melody )和《塔米》。斯佩克特肯定知道这首歌已成一条死鱼;在未来的岁月里,他从未试图将它典当给自己的“菲利斯唱片公司 ”(Philles)中任何一位歌手,甚至包括毫无希望的“蓝牛仔裤乐队 ”(the Blue Jeans)的鲍勃· B ·索克斯( Bob B. Soxx )。

 


歌手艾米·怀恩豪斯


艾米 ·怀恩豪斯 1983 年出生于英国伦敦。“我是俄罗斯犹太人,”她曾直率地说:她学唱歌,她说,是从听玛哈利亚·杰克逊、黛娜 ·华盛顿、雷 ·查尔斯和塞隆尼斯 ·蒙克( Thelonious Monk)开始的。直到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她才爱上斯佩克特旗下的女性歌手,爱上了《就在今夜》(Tonight’s the Night)、《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以及“雪莉儿合唱团 ”其他闪闪发光的单曲,尤其爱上了 “香格里拉合唱团”(the Shangri-Las)。她们是来自纽约皇后区“安德鲁 ·杰克逊高中 ”(Andrew Jackson High)的两对姐妹。

 

“香格里拉 ”的制作人兼词曲作者是乔治·莫顿( George “影子 ”“Shadow”Morton),当时二十四岁。 1964 年的一天,正如他总是讲述的故事那样,他来到百老汇路 1650 号,因为他听说老朋友埃莉 ·格林威治在那儿写歌;他遇见了她的丈夫兼创作搭档,杰夫·巴里。“他转向我, ” 2001 年,莫顿在一部电视纪录片中回忆道,嘴角只有最淡的微笑,但你能看到他的目光在墨镜后面闪烁,“说,‘嗯,你以什么为生?’‘唔,’我说,‘实际上,有些人管这叫当无业游民,但我是个词曲作家,就像你们。’于是,他说,‘你写哪种歌? ’我说,‘畅销曲。’他听了后说,‘你为什么不拿一首来,给我们瞧瞧?’我说,‘你得告诉我:你想要首快节奏的畅销曲还是慢节奏的畅销曲? ’他说,‘来首慢的吧。’在去录音棚的路上,我意识到,我没有——我没有歌曲。我有构思,但 ——于是,我把车靠向路边,在一个叫‘南牡蛎湾路 ’(South Oyster Bay Road)的地方,我写了首歌。”这就是《记得(在沙中行走)》(Remember[Walking in theSand]),“香格里拉 ”在 “红鸟唱片公司”(Red Bird Records)的三首打入排行榜前十位畅销曲中的第一首,这家位于纽约的独立唱片公司于 1964 年由莱贝尔、斯托勒和乔治 ·戈德纳创立。“它非常伤感,”三十七年后莱贝尔谈及莫顿拿来的这首歌,“非常甜蜜,而且,在某个地方,非常动人。它不是虚伪的。它是严肃的——像他本人一样。”

 

这张唱片甚为感伤、恍惚、阴郁、含混,像你在沙中行走一样地展开,地面在你的脚下打滑。开始是一架钢琴沉重的低音音符,然后是远方海鸥呱呱的叫声,还有副歌中幽灵在嘲笑似的打着响指,几个严厉、冷酷的嗓音反复有节奏地咏唱着“记得”,仿佛正讲述故事的歌者能够忘记似的。在纸上,这首歌是有关一个男孩告诉一个女孩他们的关系已经结束;在唱片里,如“香格里拉”所有最好的唱片一样,它是有关死亡的。歌曲的调子生硬、破碎、粗陋。

 

我过去给了你的人生

该怎么办?

我现在该拿它怎么办?

 

若不是当时十六岁的玛丽 ·韦斯( Mary Weiss),换了任何一个人来主唱,音乐里未解除的厄运可能都会变成一个笑话,但这事从未发生,在《记得》、《给我们你的祝福》(Give Us Your Blessings)、《在街头》(Out inthe Streets)、《过去、现在、未来》(Past,Present, and Future)、《我再也不能回家》(I Can Never Go Home Anymore)里没有发生,甚至在漫画剧似的《兽群领袖》(Leader of the Pack)里也没有发生。“当时,我经历过足够的痛苦,” 2001 年韦斯说道,“能胜任任何事情。进入歌曲的内心,听起来 ——可信。对我来说很容易。她说话的时候,脸上带有灿烂的微笑,仿佛在说感谢上帝,幸亏有那些经历。“录音棚是你真正能释放感情的地方,没人看着你。” 2001 年,韦斯正为纽约的一家家具公司工作; 9 月 11 日,她在城里,“世贸中心”(World Trade Center)以北的几个街区。她看见第一架飞机撞上大楼,接着是第二架。两星期后,在她写的有关这一事件的随笔的末尾,她重新陷入《记得》不规则变化的调子,仿佛这首歌的节奏,像她唱过的其他歌曲一样,对她来说早已成为一种语言,一种讲述你不能讲述的东西的方式,一种将你自己放置在世界中的方式:“纽约永远不会与从前一样。美国永远不会与从前一样。就那件事而论,我永远不会与从前是同一个人。”

 

“我们都希望去睡一觉,醒来发现那是一个噩梦。 ”


“它不是。”

 

这是艾米 ·怀恩豪斯听到的语言。这是她学会的语言。“香格里拉”的唱片成了驱邪物、护身符、恋物癖的对象、巫术的玩偶,这些玩偶表示着她施加给自身的诅咒。“我不想只是醒来就喝酒,哭泣,听香格里拉的唱片,去睡觉,醒来喝酒,听香格里拉的唱片,怀恩豪斯经常这么谈及她是怎么写出那些无所畏惧的歌曲的,但她的日子正像她说的那样。这就是为什么,在舞台上她一再地让《记得》流入又流出《回到黑暗》(Back to Black)那从容不迫得几乎令人厌恶的节奏中 ——那是她第二张专辑的同名歌曲,专辑于 2006 年发行,也是她生前的最后一张 ——直到你必须将这两首歌当成一首来听。这就是为什么, 2008年 “格莱美颁奖晚会 ”上,在她演绎得令人难以理解又无法抗拒的《你知道我不好》(You Know I’m No Good)中——通过与伦敦的直播连线,怀恩豪斯因吸毒成瘾,未获准进入美国 ——怀恩豪斯是她自己的兽群领袖,但没有兽群,不像玛丽·韦斯的身边有一群女友,问她是否真要和他约会,她是否真要固执己见,她是否真要把自己的人生扔进阴沟里。怀恩豪斯的身边也许什么也没有,除了一种满足感,因为她的歌做得很对路,说出了她必须说的话,为给予她艺术活力的形式添加了一些东西,添加了她的名字、面容和音乐讲述的故事。是的,她写了《你知道我不好》,像任何一件艺术作品一样,它是从现实生活反弹回来的虚构,也许是作者的现实生活,也许不是;当她在“格莱美之夜 ”唱这首歌时,她一边演唱,一边聆听,当她演唱的时候,你能听到这首歌对她说话,听到她问自己,这是真的吗?这是我想的吗?这是我得到的全部吗?

 


2006 年的一天,在英国广播公司( BBC)一位电台音乐节目主持人的播音室里,怀恩豪斯走向麦克风,演唱《懂他就是爱他》,随着一位吉他手轻柔地用手指弹奏着嘟喔普三连音,一位鼓手轻敲鼓点,一位贝司手数出音符,好像他考虑过其中的每一个,怀恩豪斯打开了这首歌曲的锁。在她爬升前四个词,演唱“懂,懂,懂,他 ”的三秒钟里,你来到了这首歌先前从未到达过的另一个国度。怀恩豪斯演唱时,她对词曲作者技艺全部的信奉,她的专业技巧与乐迷身份密不可分的方式,全展现了出来,但也消失了,让她和音乐没着没落,游离于时间之外,无需前进,无需后退。在她更为冷酷的歌曲里,有时候会不知不觉产生的略显辛辣的刮擦声,现在溶解在奶油似的漩涡中,那感觉可怕而美味;在这几秒钟里,然后继续进行穿过开头的几句歌词,在词与词之间、音节与音节之间的犹豫是那么意味深长,好像某个人的鬼魂面对斯佩克特的墓碑,大声读出上面的文字,懂他就是爱他,她唱的每个词都在要求成为最后一个词的权利,或者仅仅希望这样,这首歌随之伸展开来,仿佛这么多年,它一直在等待这位特定的歌手的诞生,它现在才松了一口气。听的时候,你能够断定怀恩豪斯在这首歌上下了很大工夫。“恭喜!”演唱结束后,音乐节目主持人皮特 ·米切尔( PeteMitchell)说,“像泰迪熊录制的一样棒! ”“好像某个人死时——人们做的都是大喊 ‘他死了,他死了, ’” 1969 年菲尔 ·斯佩克特说,“我喊的是‘他活过。’比他死了这个事实重要得多得多的是,他活过这个事实。”

 

“她一点儿也不比我更经得起出名, ” 2011 年,玛丽 ·韦斯说,那是在怀恩豪斯被发现死于伦敦自己的寓所,以及随之而来的“她整个人生就是火车脱轨,任何人都能预见得到 ”之类洪流般的幸灾乐祸之后。“我非常理解她,到了有点儿吓人的程度。我永远无法明白,为什么在别人跌倒、需要帮助的时候,还要踢上一脚。那样做怎么会令你的自我感觉好些呢?

 

“我当时请她当个演员,不仅仅是个歌手,”莫顿曾这样谈及韦斯。她的歌,像怀恩豪斯的一样,是锁上的门,将你锁在外面的门,或是你自己从里面锁上的门。但也许是因为韦斯仍能直率地讲话——“我希望我当时能帮到她,即使她永远不再公开唱歌,”韦斯说 ——从她的话里,我们或许能为艾米·怀恩豪斯设想其他的人生:像玛丽安妮 ·费思富尔(MarianneFaithfull)一样的街头,费思富尔最终离开街头,回到她从未真正开始的职业生涯,她在 “香格里拉合唱团”第一次录唱片的同一年,录制她的第一张唱片,又在 2011 年的一张新专辑里翻唱她们的《过去、现在、未来》;幼儿园里的音乐老师;一个浑身污垢的歌手,脚前放着一只打开的吉他琴盒,像城市里随处可见的那些人一样;一个老女人,讲着没人相信的故事。像“影子 ” ·莫顿,带有天生时髦者 ——比如“马海毛 ” ·萨姆(Mohair Sam)本人 ——的举止,讲述他的故事,想起 1966 年,乔治·戈德纳欠下的赌债,威胁到唱片公司,莱贝尔和斯托勒以一美元的价格卖掉股份,搬出城去。“香格里拉的姑娘们,”他说,“她们成了一群影子。我的意思是,她们消失了,离开了。红鸟唱片的其他许多姑娘,她们似乎——好像尘土一般。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但他知道什么?那只是故事的一个版本,另外还有无限的版本呢。


▍本文经由出版社授权发布。





作者: [美] 格雷尔·马库斯 
出版社: 河南大学出版社
译者: 金晓宇 
出版年: 2016-11


编辑 |  Leehom    

单读出品,转载请至后台询问

无条件欢迎分享转发至朋友圈




点击【阅读原文】,购买《十首歌里的摇滚史》

友情链接

Copyright © 2023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国内流行音乐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