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燕姿 | 或许她从未想过成为天后名垂青史

00年后出生的人可能很难想象我们对孙燕姿的疯狂。她几乎是千禧年前后那个年轻歌手井喷年代中声音气质最出众的一位，一开口就是个性、倔强与感性，热爱欧美音乐从而玩遍了舞曲、摇滚、抒情与R&B，留下的金曲现在在综艺舞台上依旧唱个不休，几乎没有一个翻唱综艺可以逃过她的作品，《天黑黑》、《遇见》、《我怀念的》、《绿光》……这些若要统计翻唱次数可能都已成百上千。

如今她接近40，声音未老，入行18年，出了第13张专辑，就是我们听到的这一张《跳舞的梵谷》。封面上的她仿佛在打哈欠。

发布后，我看到的几乎是爆发式的讨论，但观点无非三种——“绝对支持-姿妈无敌突破，五星好评！”，“刻薄乐评-也太难听了吧负分滚粗。”，“情怀中立-只要姿妈还在唱我们就听。”。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争论，无非是大家所处的坐标系不同。感性因素不去评价，作为一个时代之声，她夹裹着太多东西，也背负着太多期待。

因此如果把她横向比较，在如今凋零的华语乐坛，这张专辑称得上制作过关水准平均。若把她纵向比较，比起孙燕姿之前的作品，这张显然不足以担当起大众对她的高期待。

所以我最不能接受的言论就是，不喜欢这张专辑的老粉是因为跟不上孙燕姿的“突破”。比起孙燕姿之前把各种世界风、摇滚元素融入流行音乐的大胆尝试，这张专辑堪称保守与倒退。《跳舞的梵谷》这样一首标题主打曲，调式带来的旋律神秘感之余，在编曲上已经花了许多心思，黑暗的底色、沉重的鼓点、诡异的小提琴……构建出的疯癫神婆路数是台湾女歌手的突破标配。

但我无论如何培养情感，都很难否认这首歌在推进力上的缺失，无论如何用力，听完都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与《神奇》同类对比，《神奇》的印度风、推进感强烈的节奏、不断上升的气势让这首歌在最后竟然可以承受住一层又一层的呐喊、吟唱、节奏变换，有着令人惊叹的生命力。

《跳舞的梵谷》这张专辑在音乐上不是一次突破，至少对于孙燕姿来说不是。

它也不是一张可以造神的“概念专辑”。这张专辑的歌曲的套路还是孙燕姿式三板斧：悲伤抒情（《风衣》、《我很愉快》）、阳光元气（《天越亮，夜越黑》、《平日快乐》）、个性摇一摇（《跳舞的梵谷》、《漂浮群岛》、《超人类》、《充氧期》，）。还有一个分支套路，就是加入“陪伴”与“时光”的概念，作为老粉的情怀分（《天天年年》、《极美》）。这些都是孙燕姿以往做过的东西，在专辑中并没有一个大的母题去引领，因此并非什么“概念专辑”。

摆脱了“音乐突破”和“概念造神”两个乐评人惯常去站在虚空中胡吹的立足点，我们现在可以好好地单纯从“听”的角度来聊聊这张专辑了。

这张专辑基本都由李偲菘、李伟菘操刀写就，整张专辑的flow很明显，分成四组，1-2，3-5，6-8，9-10。

前五首歌作为传统专辑的A-Side，基本奠定了专辑的质量基础，却非常吊诡——最好的歌是1和2，而音乐的兴奋点却没有在后三首本应绽放鼓点的歌曲中展开，而是都停在半空中，高不成低不就。

《风衣》是对她承载的情怀最好的交代，也有着全专最聪明的歌词意象：

一张一张飞过的日历

拼凑剪贴一件风衣

大风吹吹什么包裹我

包裹你 包裹心

成长是个游戏 把曾经

变如今

《我很愉快》的阴郁则贡献了全专最浓烈的悲伤情绪。头两首不错的开局后，专辑开始一路走低。如果说《跳舞的梵谷》还能说一句意犹未尽，那《天越亮，夜越黑》的贫乏简直是创作上的灾难。在《天天年年》的平庸中，我们捕捉着孙燕姿的陪伴感，进入到全专在节奏上相对精彩的第二部分。

《漂浮群岛》、《超人类》、《充氧期》构成了专辑最有力度的一个部分。三首旋律不出众的歌都选择在节奏上发力。因为Hip-hop元素的加入，《漂浮群岛》贡献了专辑中少有的前卫气息，与Rapper的合作激发出了孙燕姿演唱中的紧张度。越过《超人类》这首《直来直往》的下脚料后，来到了《充氧期》这首仿佛回到孙燕姿早期气质倔强编曲考究带点小摇滚的歌，也几乎是我全专的最爱。

《平日快乐》则同样是一首平庸之作，虽然唢呐确实贡献了十足的暖意。最后我们来到了《极美》。

可以说全专最让我感动的瞬间就是《风衣》和《极美》的收尾呼应：

我们在麦田里会集 光明

是灰是白 谁还在衡量

记得风衣带着 记得把头昂

璀璨 的年华在飘逸

我们忘了沾沾自喜

最后 在麦田里相聚 光明

别忘了落叶也归地

我们在麦田里云集 极美 欢庆

在这首歌里仿佛所有与孙燕姿有关的年代与情怀都得到了和解与抚慰，孙燕姿声音中恰到好处的温柔与坚定最终还是为这张专辑画上了句点。

如今的华语乐坛的创作力，要保持10首歌不崩盘，太难了。就我的建议，如果把《天越亮，夜越黑》、《天天年年》、《超人类》、《平日快乐》这些典型的边角料删去，把曲顺重排抒情再删去一两首，这张专辑称得上是一张佳作。

作为一个被孙燕姿的声音、歌曲陪伴过十多年的人，我们很难客观评价这张专辑，但不代表我们可以让音乐只需为情怀负责。这张专辑里，她和李偲菘、李伟菘构建的世界不再充满生命力，有太多太多对过去的顾影自怜。它没有那么坏，也没有那么好，没有黄金年代打磨到极度精细的恢宏气势，有的是依旧暖心的小情绪、小个性，足以消磨时间回忆往昔，不足以开疆辟土经典流传。

但换句话说，或许孙燕姿也从未想过造神，从未想过站在什么乐坛之巅。她的音乐素材大批量地来源于日常，她的企图心或许并不是成为天后名垂青史，或许就是用音乐去陪伴一代人的成长。

所以我才无法理解如今微博上她粉丝的控评行为。她音乐中传递的态度难道是流量小花们那种强烈的好胜心吗？

人各有志，她无意成为王菲，也无意成为林忆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