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与音乐结合的典范丨如何欣赏穆索尔斯基《图画展览会》?

解读穆索尔斯基钢琴套曲《图画展览会》

本文主要针对穆索尔斯基的钢琴套曲《图画展览会》的创作特点、创作手法进行研究分析，以《图画展览会》的创作背景为切入点，深入、详细地分析穆索尔斯基独特的创作思维和作品存在的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尽可能地为以后的教学和演奏提供启示和指导。 

一、前言 

19世纪末俄国著名的音乐家穆索尔斯基（Mussorgsky，Modest Petroviteh）是创作最为大胆、最为创新、思想激进的作曲家，作为“强力集团”（ 19世纪60年代，由俄国进步青年作曲家组成，也即新俄罗斯乐派））的代表，他以特有的方式创作了很多色彩明朗、层次丰富、形象生动、富有现实主义精神的佳作。这些特点在他的钢琴套曲《图画展览会》中表现得尤为突出。这部作品具有深刻的现实性与人民性，深刻地表现出19世纪末俄罗斯的社会现实。这部作品具有很重要的研究价值，它那独特的音乐语汇和创作手法，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又有革新独创的一面，绘画与音乐在这部作品中得到了很好的融会贯通。 

二、绘画与音乐在《图画展览会》中的有机结合 

在音乐中体现绘画元素是这部作品的独特风格。绘画是没有声音的，而音乐是没有颜色的，音乐家要谱写出具有色彩的音乐，画家要绘制出具有音响的图画，欣赏者要从绘画色彩中“听”出音乐，从音乐中“看”到色彩。音乐通过声音表达情感，不同的音调、节奏、旋律组成的乐章，传递了人丰富的内心世界，反映了客观事物动态变化的韵律，有强大的渗透力和表现力。同时，音乐还可以与其他艺术建立起亲密关系，与之相互融合、相互渗透。然而在绘画艺术中则表现为以线条的粗细、曲直、长短、刚柔来创造形象，线条是富有节奏感和韵律感的实体，他与音乐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两者结合，就可以使得艺术大师们能把空间并列的绘画和时间连续的音乐两者有机地结合起来，用有形的形象创造出音响，用无形的声音画出形象。音乐家运用和声、节奏、音调、旋律和那丰富多彩的变化有机组合，融为一体，创造出色彩丰富的音乐。而画家自己根据丰富的内心感情和外在事物的客观需要，采用有层次的、丰富的色彩变化，巧妙搭配深浅浓淡，运用鲜明的冷暖色调进行对比，体现着独具风格的节奏和韵律，创造出富于音乐感染旋律的绘画来。 

《图画展览会》在绘画和音乐相结合的作品中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它首先是由15段音乐组成：

• 1段漫步，

• 2段侏儒，

• 3段漫步，

• 4段古堡，

• 5段漫步，

• 6段杜伊勒里宫的花园，

• 7段牛车，

• 8段漫步，

• 9段雏鸟的舞蹈，

• 10段两个犹太人，

• 11段漫步，

• 12段里莫埃的集市，

• 13段墓穴，

• 14段鸡脚上的小屋，

• 15段基辅的城门。

其中有10段个性鲜明的标题音乐来描写画，有5段“漫步”主题穿插其间。在风格上这10幅画虽各有不同，但是却联结成一个有机的统一体，由一个承上启下的贯穿主题的“漫步”来贯穿其间。“漫步”主题夹杂着作曲家冥想的形象，踱步在10幅画中，同时冥想的形象情绪的不同变化，随着画面的不同而产生变化。通过变奏这个基本主题，逐渐走到《基辅的城门》中，以宏大的气势，表现出了穆索尔斯基对画家的沉痛、深切的哀念。“漫步”是以一个套曲的引子开始，而且本省也是一个完整的乐曲，经常重复，同时都以新的方式加以变奏在各小曲之间。然而在后来的一些乐曲间就没有这首联系曲了，它们只是一首接着一首、不间断地将“漫步”主题渗入到这些乐曲中去 (《里莫埃的集市》→《墓穴》→《鸡脚上的小屋》→《基辅的城门》，而在《基辅的城门》中获得了恢弘的效果。) 

三、《图画展览会》的创作特征 

1、具有标题性的形象塑造 

标题性问题在研究穆索尔斯基作品时是值得我们注意的一点。对穆索尔斯基来说，他现实主义倾向的表现之一就是标题性。他想依靠把音乐形象具体化的方式，来使音乐作品的内容和内涵更简单、容易被理解和接受。穆索尔斯基喜欢写标题音乐，他认为标题可以含蓄地提示听众所要表达的内容，同时他也赞成运用标题会约束听众的想象力。标题是给每首小曲一个简单的提示，他仅仅是一种线索，预防听众曲解作品的性质和基调，并且能够把听众带到一个特定的环境当中，给他们想象的空间，让每一个听众自由地发挥更多的想象。 

钢琴套曲《图画展览会》中的每首小曲都有一个“图画主题”，构成了一个丰富多彩的标题音乐画廊。这些标题乐曲深入地表现作品内在的思想感情和意境，并不是单纯地描绘图画的画面，而是将音乐外部的观念创造性地体现在乐曲中。穆索尔斯基根据画展上的10幅作品所给出的意象创作出了《图画展览会》的10首曲子。音乐极具层次感和色彩感，对画面的描写他运用了独特的音乐语言来表达，使听众在听其乐的同时，犹见其画。作为这个乐曲前面的引子，“漫步”通过变奏，始终贯穿全曲。原画的题材内容非常丰富，有自然风景、生活风俗，也有肖像画，还有民间传说和建筑设计。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 

10段乐曲的标题都是原画的标题，分别是《侏儒》、《杜伊勒里宫的花园》、《古堡》、《雏鸟的舞蹈》、《牛车》、《基辅的城门》、《里莫埃的集市》、《墓穴》、《两个犹太人》、《鸡脚上的小屋》。当人们看到《侏儒》时候，就会很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他那歪曲的形象和丑陋的神态；看到《古堡》时候，就会联想起中世纪那神秘又神圣的建筑；看到《牛车》，就会很自然地想起它笨重地拉车的情景来；看到《雏鸟的舞蹈》时候，更会联想到雏鸟欢快跳舞的场面；看到《鸡脚上的小屋》时候，能想到童话般的情景。这些标题都带着奇妙而神秘的幻想意味。因为这些形象生动的标题，于是各个小曲便有了更明确的情感基调，使得音乐与绘画密切地联系、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同时使这些小曲在相互连接的基础上，形成一个个生动而又充满幻想美感的故事。 

2、富于朗诵性的音调和旋律 

众所周知，穆索尔斯基在朗诵旋律方面的创新是独具风格的。他形容有声有色的说话为情感和思想外露的表现，然而他并没有把说话的音调直接变成音乐，而是利用独有的和声、节奏、织体和休止符等方式，根据语气的抑扬顿挫和话语的音高，用音乐再现语言的独特手段来表现。例如，最能表现出穆索尔斯基以“音乐语言”模仿现实社会的美学观念是《两个犹太人》和《里莫埃的集市》这两幅画。 

• 《两个犹太人――一富一贫》是哈特曼1868年在东方旅行时的写生画，为4/4拍子的行板。《两个犹太人》一富，一穷。这段音乐是一幅深刻描写富、穷不同心理对比的“图画”。在这幅音乐肖像画的表现上，穆索尔斯基着意刻画人物的心理，使他们两个人物的性格立刻鲜明对立起来，具有深刻的时代和社会意义。 

通过不同的音乐语言，在《两个犹太人》中展现了两个犹太人不同的性格特征：富人的性格特征是妄自尊大和自满的，作曲家为了表现出富人那自大、傲慢和粗暴的性格特征，用了沉重而缓慢的音乐，形象地描绘出那个依仗钱财、仗势欺人而妄自尊大的富人。音乐的迟缓进行，节奏的跳跃、停顿，每个乐句都意味深长地加重了表现，这些都表现出富人那目中无人的权威语气。音色厚重而混浊，节奏沉重而不稳定，整个曲调都展示了富人那咄咄逼人的傲慢气息。音乐开始时，作曲家用僵硬、怪异的间歇性跳奏和干涩、冷漠的音调以及带有犹太歌曲风格特点的旋律来表现富人自满、妄自尊大的丑态。在演奏时，这段音乐要弹得坚定、有力以表现富人的狂妄自大。 

从音乐中可感受到穷犹太人的性格：这些受屈辱而可怜的穷人，在富人面前曲意逢迎的身姿，以及他们的颤抖和软弱，都在音乐中孕育和呈现出来。穆索尔斯基在这一部分里运用下行的畏怯而献媚甸旬进行的音调，和颤抖的同音反复描绘出这个可怜的穷人以卑微和颤抖的语气在富人面前颤栗不安、阿谀奉承的求乞形象。 

3、富于创新的和声写作手法 

穆索尔斯基追求的是鲜明、夸张和不和谐的对比，彼此间相互接触、交融而又相互碰撞、排斥，是肉与灵，严肃与轻松，光明与黑暗相互影响而又相互排斥的有机整体，在和声写作方面最为突出。他的和弦结构通常也是不和谐、叛逆、非传统性的，在作品中，夸张大胆且具有表现力的功能和弦相互交织融会，又一直互相干扰打断，这是因为作者重视旋律发展的变化莫测，所以出现不平衡、不规则的模式及矛盾冲突巨大、不协和的音响效果。全曲的和声除了在《漫步》主题第一次出现时采用了较为规整的功能进行之外，其他作品的和声基本上脱离传统功能性的模式，更多的是追求色彩上的作用。作曲家依据听觉审美拓展和声材料运用手法的方式使得这部作品的个性更加浓烈，为发展近现代和声道路埋下了重要的伏笔。 

4、音色模仿 

作曲家穆索尔斯基是一位非常擅长以音乐语言模仿自然语言的大师，这种模仿融入了大量的主观色彩，并非机械、单一地再现自然语言，在重现人物心理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作者的最终目的，是通过描述大自然来揭示社会的残酷和现实以及人物内心情感。作者在《图画展览会》中使用特有的音乐手法，或者模仿人们的语气，或者模仿大自然的声音，描述了一幅幅形象生动的画面。我们在这部作品中可以体会到，作者使得画作中的场面通过音乐得到了重现，有描写自然风景的，有描写人物形象的，有描写社会现状的，有描写生活习俗的。听者通过音乐都会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如通过下行的音在《侏儒》中对侏儒叹息声的模仿，通过低音伴奏声部在《牛车》中对于牛车沉重前进发出的轰鸣声的模仿，通过在《雏鸟的舞蹈》中对雏鸟尖嫩的鸣叫声的模仿，通过在《两个犹太人》中对两个不同姿态的人的语气的模仿，通过在《里莫埃的集市》中对妇女们大声攀谈声的模仿。《基辅的城门》的第3个主题，钟声是再现古俄罗斯节庆必不可少的。最后由钟声导入巨人般的主要主题，仿佛是众多乐队齐奏一般，给听众展示了一幅光荣的、美丽的古代基辅城里全民欢腾的图画。 

三、结语 

这部带有标题的《图画展览会》钢琴套曲，是作者穆索尔斯基使用特有的音乐语汇创造的佳作，无论是在调式、乐句处理、力度对比，还是在和声、节奏、装饰音等方面都具有独特的风格，扩展了钢琴音乐的表现力。弹奏这部钢琴套曲不但要强调磅礴的气势，而且要表现略带忧郁、充满神秘主义、错杂其间的诡橘色彩。完整地弹奏这部套曲需要耗费弹奏者相当大的体力和考验弹奏者的能力。要想成功演奏这部钢琴套曲，弹奏者必须把许多独立的、个性的、鲜明短小的段落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同时也相当重要的是注意如何弹奏出具有强烈感染力和鲜明色彩的旋律。就笔者所知，《图画展览会》这部钢琴套曲已经被很多著名的作曲家至少改为5个版本：本古尔、封特克、拉威尔、亨利・伍德、阿什肯纳齐。有人认为拉威尔改编的版本甚至胜过了原作，但不少音乐评论家认为虽然拉威尔改编的版本举世闻名，但是只有原作才能真正表达穆索尔斯基的意图，任何其他版本都无法取代。研究哪个改编本更好一些，也是一个颇有兴趣的课题，在此对这个问题不做阐述。一个钢琴套曲能引得许多作曲家的眷顾，并且为其配器的兴趣历经百年而经久不衰，本身就说明了《图画展览会》的价值不菲，艺术魅力非同一般！ 

*本文作者岳月，原载《作家》2010年，第24期；往期精选：1、演奏钢琴复调作品应该注意的一些基本问题和练习方法；2、钢琴力度历史流变研究（上）丨这种力度层次的变化、力量的收放和强弱的增减，正是对人类生命律动的陈述，也是对人类自身本质力量的肯定；3、钢琴力度历史流变研究（下）丨近现代钢琴键盘乐器演奏方法的力度考丨如歌的弹奏方法丨手指学派与重量弹奏法丨纤巧弹奏法丨打击乐弹奏法；4、巴洛克时期钢琴艺术风格的几大特色丨节奏严谨平稳、律动周而复始；5、布朗宁谈钢琴演奏丨当今钢琴学生们的问题所在丨体型和体重与钢琴技术的关系丨不要把钢琴踏板当汽车变速器丨钢琴家应学会不用踏板演奏巴赫；6、加布里洛维奇谈钢琴演奏的触键问题丨“只有一种真正的触键方法，那就是通过学生的听觉意识。” 7、演奏巴赫复调钢琴作品的八点要求丨弹好巴赫关键是掌握好其作品风格；8、要避免一切炫耀技术的演奏风格丨论莫扎特的钢琴演奏风格与要点；9、周广仁谈钢琴演奏风格问题丨音乐风格把握得错误，比弹错音还要严重丨要把风格概念引入钢琴教学，使它获得与技术训练同等重要的地位！10、精炼的钢琴演奏发展史丨每个杰出钢琴家都有自己的演奏特点和方法丨巴赫丨莫扎特丨克莱门第丨贝多芬丨李斯特丨勃拉姆斯丨德彪西丨巴托克；11、周广仁：“我们所说的钢琴基础究竟是什么？它包含哪些内容？” 12、周广仁丨“正是这种观点造成了许多人弹琴手臂紧张。” 13、”人们能够给演奏者的唯一劝告是：在盲从依从不适当的标记和过于自由地偏离作曲家的明显意图间，寻找一种巧妙的平衡。” 14、穆里娜教授谈演奏丨如何使弹奏的时间长而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