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摇滚乐手公众号专访释魂乐队:看清音乐圈的真相之后依然坚持做摇滚乐队

2023-05-10 14:56:27

全文如下:


释魂(英文名Soul Liberty),名取“释放灵魂、诠释灵魂”之意,由音乐制作人刘陆伟发起组建。释魂的音乐是在硬摇滚、金属的基础上,融入电子、民乐、交响等多种音乐元素,希望做到旋律与力量兼备、思想性和可听性并重,用源自西方的摇滚乐形式来表达在中国环境下成长的我们的真实心路。释魂的歌词里不乏对自身、对外界的独到思考和反省,犀利但不偏激,直接但不浮躁,引起了不同年龄段人群的共鸣。释魂以那些优秀前辈为榜样,愿在这条路上奋力前行,用更多更好的作品来回报大家的支持。



Q:听说最近你们的作品参加一个原创音乐比赛获奖了,能聊聊具体的情况吗?

A:好的。这个比赛是2017“丰子恺”杯第二届世界互联网音乐大赛,主办方有中国互联网协会、北京三三零音乐公司等,我代表乐队去浙江传媒学院领奖。释魂提交的三首作品《燃烧的理想》《来自内心》《天鹅绒》都进了决赛环节,最后《燃烧的理想》获了最佳摇滚风格奖原创歌曲组二等奖两个奖项,据说评委在听评的时候是不知道作者信息的,所以三首作品都入选决赛也是对我们作品整体水平的一种肯定吧

 

《燃烧的理想》这首歌虽然乍一看主题是比较励志的,因为描写的就是十几岁刚接触到摇滚乐的时候那种充满激情的状态,实际上歌词里也有不少批判现实的成分,音乐部分也是比较重的,有新派金属风格的riffbreakdown,器乐部分前奏和solo都比较长。除了编曲和词曲,录音混音方面我也琢磨了很久,毕竟金属乐这种风格,对于混音有很高的要求,吉他的失真音色啊、鼓的音色啊,怎么能够做到足够有力、饱满,同时又要保证编曲上面很多的元素能够层次清晰,这些我是花了很多年去研究的。



Q:现在释魂乐队的阵容是什么样的?

A:胡飞剑:吉他手。李亦辉:贝斯手。洪广坚:鼓手。我是主唱兼主音吉他。这个阵容差不多是2017年下半年成型的。

                        


Q:有些人对释魂乐队的印象可能就是主唱换过好几次,对于这点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A: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凡是由乐手来担任主要创作者的乐队,主唱都不是很稳定,这个现象在国内可能会更加严重。咱们所熟悉并喜欢的发达国家的摇滚乐几乎都是乐队形式的。国内能坚持下来的乐队,几乎都是主唱为创作核心的,或者一开始就是以歌手个人形式发展的。在2014年项亚蕻单飞之前,我没怎么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只想着怎么把音乐做好,那次变故之后才被迫去思考了一些这方面的问题,为什么中国摇滚乐是这个样子,为什么很多乐队总是第一张专辑最好,后面就不行了等等。但悲哀的是,几十年过去了,这些问题不但没有改善,反而是更加恶化了。

 

Q:可以具体讲讲吗?

A:大家都知道做乐队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成员的不稳定,其实国外的乐队也一样,在以前的唱片时代,很多乐队都是先签了唱片公司再出道,有合同来规定每个人的权利和义务,这就能起到一个聚拢的作用,如果乐队发展的比较好,那更是会有很多人来想方设法维护乐队的团结和稳定,因为乐队背后那个庞大的团队都是在靠他们生存,所以你看到Metallica的纪录片里当他们乐队成员之间关系出了问题,公司都会雇专门的心理咨询师一直跟着他们做工作。

 

中国摇滚早期的唱片公司主要都是港台那边的音乐商人,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那时候大陆本身的唱片业比大家想象的还要落后很多,很多现代唱片业的商业概念都是靠港台的公司带进来的,包括如何制作、运作摇滚音乐,也是靠港台的音乐制作人带进来的。但是从那时起就有个普遍的现象就是唱片公司只签歌手不签乐队。当年港台公司做的一些大陆摇滚乐唱片虽然音乐品质很不错,但是由于盗版,还有包括演出市场在内的各个行业环节都很落后,想要盈利其实很难,以魔岩为代表的九十年代中期退出大陆市场,大陆本土摇滚乐的制作水准又很长一段时间提不上去。总之大陆的唱片业还根本没有时间发展成熟呢,到两千零几年又遭遇到网络免费下载的巨大冲击,唱片业迅速奔溃了。而以前我们所喜爱的那些成功乐队,无论是国外和国内的,都是因为有唱片公司发掘和培养,聘请有经验的音乐制作人来打磨、提升他们的作品,再加上一系列的包装宣传推广,他们才会听上去、看上去那么迷人。唱片业死了之后就没人做这些事了。

 

说唱片公司都死了可能不太准确,其实现在一些老牌唱片公司活得非常滋润,他们手握着过去几十年里积累的经典歌曲的版权,所有的音乐平台都得从他们那儿争抢老歌库的版权,这帮唱片公司坐地起价、坐吃老本,不再发掘培养运作新人了。于是这就出现了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一方面媒体天天报道音乐版权价格如何水涨船高,一方面无数优秀的新人新作品又在角落里落灰,自生自灭。现在如果你做的不是那种为了商业目的而做的音乐,几乎没有什么好的变现途径。有几家音乐平台开设了独立音乐人自营页面的功能,但实际上新人需要的是有宣传力的推广机会,而不只是一个购买我们作品的渠道,单纯说渠道的话,我自己放个银行账号让粉丝打钱不就完了吗,如果还是全靠音乐人去到处自己推广自己,那其实还是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改观。

 

近十年来确实涌现了无数新乐队,表面看上去很繁荣,但其实只是层泡沫,不信你可以回想一下,2007年之后组建的摇滚乐队,能坚持到现在的、混出名的,有几个?各大音乐节上常驻的乐队,绝大多数还是十年前二十年前在唱片时代就出道的老炮。新人像走马灯一样一年年在换,但能留下来的非常少。

 

这十年是唱片产业缺位、电视选秀来顶替的十年。细数这些年为数不多走红的原创新人,要么是因为上过电视选秀,要么是因为自己的作品被电视选秀使用了。

 


Q:圈内很多人似乎都很鄙视电视选秀节目,你怎么看?

A:电视选秀节目固然有很多问题,例如只要翻唱不要原创、只要歌手不要乐队、只要收视率不要艺术完整性等。但我觉得那是电视天然的属性,它靠的就是广告冠名,要的就是收视率,它不可能像唱片公司那样,投资一个艺人,跟艺人绑定在一起,看的是五年十年之后的回报,盈利模式不一样。所以问题的关键出在,由于唱片业的缺位,发掘培养运作宣传新人的任务没人承担了,把这个担子扔给电视选秀节目,这本来就是强人所难。其实你把电视选秀看成是MV就可以了,以前唱片时代,宣传艺人宣传专辑主要的方式之一就是拍个MV拿到MTV台去播放,尤其是在发达国家,我们所喜欢的那些摇滚明星,基本都少不了这个环节。在中国,电视是受管控审查最严格的媒体,摇滚乐的很多内容根本不可能上得了电视。

 

我一直认为上电视节目只是个宣传手段罢了,只要别被这东西冲昏了头脑,忘了自己本该走的路就行,所以当时我们有机会上中国好歌曲,我很放心地让主唱一个人去了。至于后来他单飞的事,只能说是这个大环境下的一个缩影吧。



Q: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自己做主唱呢?

A:因为我觉得乐队就是一个团队,每个人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部分,一加一大于二,咱们从小喜欢的那些国外乐队不都是那样的吗。一开始我的主要兴趣点在吉他上面,自然就想做吉他手。招人招了很多年,发现找到合适的人太难了,一直是类似“有了吉他手没鼓手,有了鼓手贝斯手又不玩了”这样的状态,要等合适的人找齐了再一起创作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了……所以逐渐我就负担起越来越多的方面,唯独唱这块儿,因为我写的歌,唱的部分都很难,对歌手要求挺高,所以就想找个唱功好的人来唱。

 

找人组乐队前十年,人能凑齐能正常排练的时间总共加起来也不到三年吧。这迫使我到后来做了除唱以外的几乎所有工作:作曲、作词、编曲、演奏、录音、混音、母带、宣传推广、甚至封面设计……但是无论是普通听众还是音乐公司,没有人关心这些工作,大家只关心唱。其实这倒不是重点,只要乐队能够齐心协力稳定地走下去,就算我一直做着最费力又不被重视的事也没什么。甚至项亚蕻单飞后,我还是愿意相信这只是他个人的问题,应该还有那种眼光比较长远、比较重视创作者和团队的歌手,所以从那时起我就没再去上班,一边创作一边继续找主唱,又找了一年多,那是个很痛苦的过程,当然实际上项亚蕻加入之前的那几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后来找到一个已经参加过电视选秀的歌手,我想这下该踏实了吧,合作了一年多,把之前一些作品重新修改录制,演出也演了不少,但逐渐还是出现了一些问题。



本来中国音乐圈的机会就几乎都只是给歌手的,到了这个电视选秀时代更是变本加厉,你会发现有太多外界的力量都是在分化而不是在撮合歌手和创作者的关系,在这种环境下,很多人只看眼前的一点利益,为此甚至不择手段,根本不会去考虑长远的发展。一次次寒心的经历让我不得不承认,像国外乐队那样的合作模式是行不通的,只要我还是培养别人来当主唱的话,那这个乐队迟早还是会被弄散。所以被逼无奈,只能我自己来唱了。于是就有了那首《战定不退》。

 

Q:讲讲《战定不退》这首歌的创作背景吧。

A:这是我为网剧《镇魂街》做的主题曲,今年年初网剧的制作方找到我,到最后歌曲制作完成,中间经历了四五个月。这首歌不仅是为《镇魂街》而写,更是为自己而写,所以我是以释魂乐队的名义来发表它,希望借此机会能够抒发一些自己的心声,尤其是经历了近几年一些大的变故之后的感悟。

 

音乐上来讲的话,这首歌的编曲类型和我之前的作品有较大的不同,没有大段的riff,结构也不复杂,主要靠和弦进行来推动,正好我们的曲库里也缺少一首这种感觉的歌。前半段里键盘和合成器的比例更多一些,想要种开阔、大气的感觉,到副歌部分摇滚的元素进来以后想要沉稳扎实的感觉。毕竟这是一首主题曲,旋律要具备一定传唱的潜力,但我写歌不喜欢太平坦的旋律,所以起伏还是比较大的,听着好听,唱起来还是不太好唱哈哈。

 

歌曲发布之前其实我是有些忐忑的,这算是第一首由我自己演唱的、正式发布的作品。发表以后呢,看到网上听众的评价几乎全部是好评,演唱的部分也基本上没有人挑毛病,很多年轻人说歌词给了他们很大的鼓舞,很有共鸣,这点让我比较欣慰。


 

Q:我看释魂称自己的风格为中金属,能解释一下这个定义吗?

A:这属于戏称,最近我又戏称自己做的是金属壳:外表坚硬,但内心还是感性的、柔软的。释魂的音乐元素比较多元化,不同的歌之间差别也比较大。现有的风格名称不论用哪一个都会以偏概全,可能会对没听过我们音乐的人造成误导。

 

我自己是什么风格都听,只要是好的、诚恳的、有特点的音乐。比如我说几个我喜欢的你可能就知道了:Dream TheaterSmashing pumpkinsCureTori AmosNINThunderstone等。至于给释魂定的风格,大概是类似Alter bridgeSevendustPapa roachNickelbackShinedownFoo FightersHoobastank这种路子,还有像转型后的Bring me the horizon I see stars,但我不会单纯去模仿谁,所以你听我的作品可能会有上述乐队的一些元素,但又不会完全像谁,还有很多他们的作品里没有的东西。

 

这些都是国外很知名很成功的一些乐队,可惜国内极少有类似风格的,这么多年我们也没找到一家国内公司或厂牌做这种风格的,国内可能更多的是一些模仿秀类型的乐队,模仿的痕迹太重,所有人听了都会异口同声说像某某某,这样可能会比较好让大家一下子定义吧,但我一直觉得“学者生、仿者死”,我接触尽可能多不同类型的音乐,选择哪些是自己想要的、适合自己的,充分消化吸收之后,再根据自己表达内容的需要来运用。这样的话就相当于放着现成的一些模式和捷径不用,要开辟一条新的路,但我觉得这是一个真诚的、有追求的创作者必须要做的。

 

Q:你的作品里目前自己最满意的是哪一首?

A:每首歌都代表了我的一段真实的经历,比如《霞》、《枯萎》、《天鹅绒》,这些故事大家在释魂乐队的微信公众号里能够看到。正因为每首都包含了很深的感情在里面,很难说哪个是最满意的。

 

前面说到做《战定不退》花了四五个月,其实这在我的原创作品里算是创作周期最短的了。

现在网上能听到释魂乐队的这些歌,基本上都是很多年前就有了最初的动机,经过了反复推敲,无数次修改,沉淀了很多年的结果。对于自己的音乐我比较完美主义,一直是拿发达国家同类型里最好的作为榜样。但发达国家的职业摇滚乐队为什么能平均两三年就出一张专辑,抛开他们能靠原创养活自己、不用为了生存去干别的事之外,还因为背后有一个专业的团队。例如,一个录音师他得花很多年去专门研究录音,才能把声音录那么好;一个好的混音师,得花半辈子的时间去研究混音才能把声音混得那么好……一张专辑前前后后那么多工序,每一道工序都需要在该领域经营了多年的精英才能做得那么好。所以先不说大环境等其他方面的差距,单纯就工作量来讲,我一个人在做着一个团队工作量。发达国家的团队出张专辑要两年,我可能累死累活干下来需要十年,更别提找人、试人、换人、找发展机会、谈合作等很多音乐之外的事所要耗费的海量时间精力,这背后的艰辛一般人恐怕无法想象。

 

Q: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做乐队?或者说,你之所以招人那么难,是不是因为其他人觉得你没给他们创作的机会?

A:我理想中的乐队状态就是大家都参与创作。几个水平相当的人在一起,互相激发彼此的灵感,做出牛逼的作品,那种感觉我是非常向往的。再说了,哪个乐队会嫌自己的作品多呢?当然前提是作品要能保证质量。所以跟你想的相反的是,从刚开始组乐队起,我就积极鼓励其他成员参与创作,队友如果有音乐方面的问题,只要我能帮的我会尽量去帮,带大家一起提高。比如我发现项亚蕻有创作的潜力,就积极培养他,在音乐上教了他很多东西,那时候我还读研,我当初大学退学重新考录音专业主要就为了能用学校的录音棚,只要能申请到棚时我就把小项叫过来录歌,录的过程中会有很多的探讨和指导,录完之后再听着录音帮他一字一句去分析,怎样能够唱得更好等等。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对一个歌手是多重要的提高方式。我做编曲的时候就叫他过来在旁边看,甚至像老师催学生交作业那样,催促他多创作,每当他有了点小的动机也会来问我的建议,我帮他修改。在乐队平时的事务上,我也尊重大家的意见,事实上我过去有些太在乎每个人的感受了,在一些事情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好在现在释魂这几位队友我觉得人都很好,好相处,乐队内部是正能量的。


 

Q:你现在主要收入来源是什么?

A:靠做原创摇滚乐队的收入的话是没法把它当成职业的,所以我主要是通过做一些别的音乐,比如给其他歌手、乐队做单曲和专辑制作人,给电视节目、电影、广告做音乐制作等等,来养着我的原创音乐。我还一直做教学,我觉得音乐教育非常重要,未来中国音乐产业能不能有起色,根基还是靠国人音乐素养的提高吧。我和朋友合办了一个“释乐”音乐教室,在大望路那边,从乐器演奏到音乐制作都有教。其实我高中时代就办过吉他班,这些年来积累了不少教学经验吧,我希望给学生传授的不光是正规的内容,还让他们能够对音乐有更深层、更全面的感知,能够更好的体会音乐所带来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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